此次再見塵墨,他覺得塵墨似乎變了許多,不知是哪裏改變了,他覺得塵墨與他親近了不少,雖然他們講話不多,語氣和往常也沒什麼區別,但塵墨看起來不再像是心事重重,把什麼都藏在心中的樣子了。
牧琑幸大約也是不想聽大人們講正事,見到一片灰暗的無月林中有一棵結滿桃子的樹,便跑去觀賞。
安蓂玖知道這棵桃樹一定就是塵墨為水弦月種下的那棵,立刻喊道:“幸兒,不可動那桃樹。”
塵墨搖了搖頭,說道:“無事。既然這裏以後也是你們的家了,這家中所有的東西你們都可以動。等煙閣雖不比竹染堂,但隻要你想要的,我都會盡力辦齊。”
安蓂玖聽了此番話,心中一陣感動。等煙閣哪裏會不比竹染堂,但是塵墨如此重視他和牧琑幸,將他們視為家人,倒真的是令他覺得溫暖。
“兄長,長兄如父,以後我和塵藻一定會好好侍奉你的。”安蓂玖說這話的時候紅了眼眶。
塵墨對他笑道:“我還未老,哪裏需要你們侍奉。你們二人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塵藻自幼與人疏離,我這做兄長的也的確是有所失職。蓂玖,他曾說你是他的光,讓他與世事和解。謝謝你,替我做了我沒能做到的事。”
安蓂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笑了笑,突然眉間一蹙,朝塵墨身上聞了聞,皺著眉輕聲嘟囔了幾句。
塵墨有些迷惑地問道:“何事?”
安蓂玖才發覺自己的行為不妥,尷尬地撓著頭笑了笑,回道:“硯台糕跟我說你們塵家人身上都會帶著香味,可我從未在兄長身上聞到過,所以覺得有些奇怪……”
塵墨聽後淡淡一笑,他繞到安蓂玖身後走了兩步,停下來說道:“塵家世代都有一個能力,就是隻要是自己認定要相守一生的人,身上就會散發出隻有那人才可以聞得到的香味。你說的,大約就是這個吧。”
“所以……硯台糕身上的香味,隻有我能聞到?你們自己也聞不到?”
塵墨輕輕應道:“嗯。”
安蓂玖又問:“永遠都可以聞得到嗎?”
塵墨搖了搖頭,回道:“除非他想要換一個人相守一生,你就聞不到了。但若是你聞不到了,也就不會再有人能聞到了。”
“這個能力……好奇特啊。”
塵墨走下橋,來到桃子樹旁,看著牧琑幸在桃子樹下跳竄著想要去摘樹上的桃子,微微笑著說道:“這個能力本是塵家有一任先祖為了一個沒有絲毫靈力修為的愛人所創。等煙閣世代都是以殺手為業,仇家絕不會少。而這些仇家中能人異士更是多,還有不少易容術極佳的。所以先祖為了防止他所愛之人被迷惑,便自創了這個能力。”
安蓂玖突然想起來,在封呈村的巫氏宗祠中,那時沫音正挾持著安蓂玖,但是她和塵藻能夠同時感受到塵墨來了,想必也是因為她聞到了塵墨身上的香味。
安蓂玖無聲地歎了一口氣,覺得真是遺憾,塵墨這麼多年來身邊除了令禾就是塵藻,令禾於他而言是這世上的另一個自己,他身上發生的事事令禾都知道,但是他們從未互相吐路過心聲。所以除了塵藻,他也沒個可以說心裏話的人。可是塵藻與他的關係又隻近不親,他對水弦月的心思與愛意想必也隻能寄托在這無月林中這顆結滿桃子又爛掉,來年再結再爛,循環反複無窮已的桃子樹上了吧。
安蓂玖才在這一旁小幅度的搖頭歎息,一邊令禾就疾步走來。安蓂玖一直覺得等煙閣的人特別有趣的是他們走路都輕飄飄的,腳步不帶停頓,像是鞋下有輪子似的平穩勻速地走,加上一身青煙似的紗衣更像飄來的。尤其是令禾這種修為高一些的,連喘息都沒有,經常他一個轉身就看到身後幾個人經過,跟鬼似的,搞得他都不敢輕易轉身。
“少爺,小少爺那邊已經準備好,我來請安公子去換喜服了。”令禾的胸前也掛上了一小串火君影。
君影草倒不是汨淵的特產植物,反而是混鈴的特產植物。君影草本就像是一串青白色的小風鈴,混鈴的各個城鎮都有將其掛在衣服上或者頭發上作為飾品的習慣。但這火君影則不同,它形狀也似鈴鐺,一根莖上垂著四五個花苞,但它外表剔透,花芯火紅,也是一種難尋的稀草。在這點上安蓂玖又覺得十分感動,等煙閣對於此次他們大婚真是十分上心了。
塵墨對安蓂玖說道:“蓂玖,你先去吧,幸兒我會照看好的。”
令禾又說道:“少爺也一同去換一件衣服吧,小少爺有心,也特地為您準備了一套,幸兒小姐也是。小少爺在回汨淵之前就已吩咐下來交代我們去辦了。”
“好。”
塵墨輕點了一下頭,沒有多餘的表情和動作就帶著牧琑幸離開了。安蓂玖和令禾互看一眼,安蓂玖先竊笑了起來,他看令禾也像是憋不住的樣子就知道,他們方才都看見塵墨雖然好像沒有表情的樣子,但是轉身後眼眉和嘴角都止不住地劃出了溫柔的弧度。
“安公子。”令禾看著安蓂玖說道:“謝謝你把大少爺和小少爺都帶回來了。”令禾說完了也沒發現自己紅了眼眶。他不知道多久沒有看到塵墨這樣毫無顧慮的笑了。
令禾引安蓂玖去塵藻的屋裏換衣服,隻見這屋裏四處也都被紅色的東西擺滿,就連塵藻留著的竹蛟龍都被纏上了柿落香。
屋裏有幾個剛請來的侍女正在檢查擺設,床榻上正放著一套大紅雲錦喜服,上麵用的妝花是纏枝蓮、柿蒂、如意雲紋和孔雀銅鏡,色澤絢爛,織造精美,絕不是一般的織工可以做出來的。
平日裏等煙閣都見不到幾個女子,今日一見侍女竟然有十多個,大約是知道牧琑幸此後要來住下,便招了些女子來。
令禾跟在安蓂玖身後,才踏入房間便帶著些慍氣地對侍女說道:“先前就叫他們將發冠拿來,一會兒沒盯著又忘了。你們先服侍安公子換喜服,我這就去拿發冠。”
安蓂玖還沒來得及叫住他,就不見令禾人影了。安蓂玖本想叫令禾留下來陪他,但是想想自己這麼說也屬實奇怪,安蓂玖無法,便去一旁隨侍女們擺弄了。他看著侍女們有條不紊地給他左一層右一層地穿上,沒有要與他交談的意思,心裏又有些緊張,便找話問道:“我和硯台糕的衣服一樣嗎?”
“自然是不一樣的。安公子,您二位這可是成親,若是一樣的,豈不是變成結拜了?”其中一位侍女說道。她一說完,其他幾位也都竊竊地笑了起來。
安蓂玖又有些擔心起來,他想到現在塵藻都會與他玩笑了,指不定故意安排了什麼意外給他,又問道:“我的頭冠不會很誇張吧?”言外之意是“我的發冠不會是女子戴的那種吧?”
侍女聽出了,一臉無奈,但是又覺得好笑地回道:“自然不是。公子,您放心吧,等煙閣對您二位的婚事重視的不得了,絕對合您心意。”
她才說完,門外就有一個侍女一邊跑一邊喊著:“好命公來了,好命公來了!”她一邊喊著一邊往屋裏帶進一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頭發花白,但卻泛著銀色的光澤,麵容也端正和藹。
他才進來,安蓂玖就被幾個侍女按到一麵鏡台前坐下,鏡台前擺著若幹胭脂妝粉等小東西,還有一隻翡翠螺鈿漆木妝奩。好命公二話不說就將安蓂玖的束發帶解了開,一旁的侍女急忙將珊瑚描金大吉瓶中的水倒在一麵剔紅銀盆中,再由另一名侍女從妝奩中取出一柄銀梳子在水中沾了沾,遞給好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