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蓂玖見到牧琑幸時發現她比之前稍微高了些,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感受洋溢了出來,他特別遺憾錯過了這一段她長得特別快的日子。
牧琑幸和其餘的小朋友們正在練字,沒有人管著,他們衣服上全是墨水,連臉都不知什麼時候畫花了。大約是教寫字的先生見他們又胡鬧,氣得不理他們了。
牧琑幸看到他們來,便連忙放下筆,提起裙子一顛一顛地跑去抱安蓂玖,她在禁令堂這些日子裏溫辭冰將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幹幹淨淨的,安蓂玖甚至有些擔心之後將她帶回那個幾乎都是男人的等煙閣可該怎麼好。
牧琑幸一隻手還拿著自己寫的字要來邀功。她將頭埋在他衣服裏,下巴低著安蓂玖的衣服說:“舅舅,你們來幸兒回家了嗎?你看看我的字有沒有進步?”
安蓂玖心中一緊,蹲下來,對她說道:“我們來帶幸兒回家了。”隨後接過她遞來的紙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番,摸著她的頭誇道:“幸兒的字寫得真清麗。”他說完又問她:“幸兒能不能將翡翠發簪借給舅舅看看?”
幸兒高高興興地將發簪取下,隨手塞在安蓂玖的手中,自己的目光全在手中被他誇了的這張紙上。
安蓂玖將這隻翡翠簪放在手中來回看,發現和之前他見到的好像不太一樣。這隻翡翠簪是牧深宵親手做給安蓂璃的,簪柄部分有一處打磨得不好,並不平整,不是圓滑的。他遞給塵藻看,“我記得這隻簪子的柄原本沒有這麼精細。”
牧琑幸頭也沒抬,細聲細氣得答道:“是啊,我也不知怎麼的,撿回來後就被打磨得這麼平整了。”
安蓂玖一聽忙問:“撿回來?你曾丟過嗎?”
牧琑幸這才將頭抬了起來,一張小髒臉上兩個滾圓的大眼睛特別亮,“是啊,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丟的,就在你們混戰結束後,還是卷門主撿到特地送來禁令堂給我的。”她見安蓂玖和塵藻麵麵相覷,便問:“怎麼了舅舅?”
安蓂玖拍了拍她的頭,溫柔地笑道:“無事。”他將發簪重新戴在她的發髻上。
牧琑幸低著頭,一邊的嘴角在轉瞬即逝間輕揚了一下,對著輕微的鼻嗤聲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突然覺得心裏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瀕死的恐懼,好像有一束窺得天機的視線正將她五花大綁起來。她膽戰心驚地猛一抬頭,隻見兩位舅舅正互相朝著對方笑得麵若春風。
塵藻似乎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回頭朝她一笑,柔聲說:“幸兒,我們回家。”
他們三人回到汨淵時,安蓂玖就注意到塵藻微蹙著眉,但是看似不是什麼令他不悅的事情,隻是有些許困惑。
今日的汨淵看起來比往常亮了些,街道上幹幹淨淨,雖然沒有什麼人,但是沒有荒涼感。所有的景象看起來都不像是有什麼壞事將至的樣子。
安蓂玖才想開口問,塵藻就開口了,“等煙閣內……人有點多。好像是所有的門下仙修都回來了。”
等煙閣經常有任務出動,留守在等煙閣中的仙修並不會太多,甚至連逢年過節都不一定齊聚,這次都回來了應該是有什麼大事。
“會不會出事了?”安蓂玖握緊了手中的雲埋,想著一會兒要是出事要打一場,自己先衝上去,讓塵藻帶著牧琑幸先跑。
“我在,我會護著你們。”
塵藻話音剛落,前方迷霧中就走來一人,待那人走近,安蓂玖才看到來人是令禾。令禾走到他們三人前方,作了一個揖,神色還是如以往一樣平和,但眉梢處好像掛著不易察覺的莫名喜悅。
“小少爺,小少夫……爺?”令禾低著頭,沒看到安蓂玖的臉都抽搐了一下,於是想了想又換了一個稱呼:“……小少爺夫?”
“就……就按照平日裏那麼稱呼就行了……”安蓂玖偷瞟了塵藻一眼,發現他竟然毫無掩飾地在笑著,於是就有些不好意思。
“何事?”塵藻回道。
令禾大約是聽見塵藻的語氣與往常不同,抬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在笑,於是便慌忙理好神色,按捺住內心的驚訝回道:“大少爺讓您二位到汨淵了就快些回等煙閣去,有要事相議。”他說完,又看向他身邊的牧琑幸,問道:“這位是?牧琑幸小姐?”
“不是,是女兒。”塵藻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帶著令人難以相信的愉悅。
令禾眼中又稍稍露出了一些驚訝,但極快又壓了下去,他腦門上開始冒了一些汗出來,小聲喃喃道:“女……女兒……誰……誰的女兒……”
安蓂玖見令禾這慌張手無足措的樣子心暗笑著想:令禾日常都是一副循規蹈矩的樣子,和每個等煙閣的仙修都差不多,基本上也沒什麼事能讓他們這些經曆過各種風浪的人手無足措,如今硯台糕這一逗他,想來他要糾結上半天了。
塵藻看出安蓂玖在竊喜,便直穿過令禾走向上等煙閣的山路說道:“我們的女兒。”他說完就抱起牧琑幸,牽著安蓂玖一同飛身上山,留下令禾懵懵地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麼。
因為直接飛身上山,所以三人沒過多久就到等煙閣前。此時的等煙閣不像先前所見那樣隻如潑墨畫一樣素淡,反而是掛起了一串串的赤脂照。這赤脂照是汨淵特有的植物,基本是生長在林中深處暗不見光的地方,它外在球狀,自身會發光,表麵是一些絨絨的紅光花瓣,內裏鏤空,花芯會發著火光一樣的橘紅色亮光。赤脂照難以采集,因為它不是一簇簇生長,反而是每一株都毫無規律的分散,可遇而不可求。
這花不摘下可亮萬年,摘下亮不過三日。如今等煙閣的門樓上全都掛滿了赤脂照,應是有什麼大事要慶祝。
三人向內走去,一路上還有紅色的紗幔繞著梁柱纏著,換下了原先鉛茶色的紗幔,讓整個等煙閣看起來都多了一些煙火味,從不同的角度去看紅色紗幔,還能發現這紅紗幔中帶了落日熔金般的偏光光澤。中也不知是哪裏飄來陣陣香味,是帶著些濃烈的清冷味道,好像是什麼帶有香味的花經過雨打之後的味道。
“塵藻舅舅,這是你家嗎?這紗幔真好看。”牧琑幸一邊走一邊感歎。雖說胥北閣中什麼稀世珍寶都有,但是風格一片清白明亮,裝飾多是用極品白玉打造,看起來更加貴氣。而等煙閣幽暗,加上這些濃烈的紅色更有一種詭譎但令人挪不開眼的禁忌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