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落林(3 / 3)

畢竟對於胥北閣來講,仙門之首又算個什麼,但這已經是南風修途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

“我有辦法。”

安蓂玖一抬頭,就看見塵藻淡笑著對他說。聲音平靜篤定,一定不是在與他玩鬧。安蓂玖瞬間眼裏的陰翳全無,他知道塵藻說有辦法就一定有辦法。

“落林的海域與汨淵相通,兩水交彙流動,怨念也會隨之流動,有時會經過荒南島,胥北閣就會邀等煙閣去幫忙解決,所以胥北閣對等煙閣還算客氣。兄長自十五歲以來,一直都是他去幫忙的。我現在去給兄長寫一封飛信,讓他給鎖清堂寄一封拜帖。”

塵藻說完就去寫飛信,南風修途趁著這擋空子對安蓂玖說:“既胥北閣的狀況如此,我應是不能與你們同去了,你們千萬要萬事小心。我會安排速度最快的靈隼去送信,你趁著這幾日好好休養,身上的傷切要注意。”

安蓂玖應了南風修途,一顆心終於算是沉下了。

不足兩日飛信就傳回來了,安蓂玖和塵藻二人即刻上路。落林當地既不對外開放,進出不易,安蓂玖便除了麵具,拿上雲埋前去。

安蓂玖原以為塵墨會在回信中提到要注意的事項雲雲,可是塵墨什麼也沒提,隻叫他們路上小心,因鎖魔塔的結界還是不穩固,不能與他們同去,讓他們代他向牧閣主問好。

安蓂玖自啟程開始便一路懷著說不清的心情,一路都寢食難安,他不知為何總有一種不明不白的預感,他覺得自己馬上就可以見到安蓂璃了。

這日他們進入落林境內時辰已過晚膳點,落林內倒是與別的地方也沒太大區別。安蓂玖之前聽眾人說起落林都帶著無與倫比的向往敬佩之意,還以為落林會是一處天宮一般的仙境之地。

當他們進入落林時就有人給他們遞出請帖,請他們前往一處指定地點,自有胥北閣的人在恭候他們。

安蓂玖的心愈發得揪緊了,好像自己的手正拿捏著心口,放下不知所措,捏緊心緒不定。他心裏不停地想著見到安蓂璃時要怎麼說,早知換一身好看點的衣服來……

“有點吵。”

安蓂玖一驚,反問:“我沒講話吧?”

塵藻側頭笑道:“你的心跳。”他從未見過安蓂玖如此窘態,被他戳穿後臉上更是一層一層地泛紅。塵藻問:“你在怕什麼?”

“我什麼都怕,我怕見到安蓂璃,又怕見不到她,在那之前還怕萬一要是不小心破壞了胥北閣的規矩,人家不讓我們進門怎麼辦?”

塵藻不知為什麼覺得好像能明白他的感受,甚至十分熟悉。他淡淡地安撫道:“有我在,你別怕。”

安蓂玖最喜歡看塵藻這樣胸有成竹的說話,好像這世間萬物萬事就沒有難得到他的,他的神情比在路邊撿一片樹葉還要淡。但隻要他這麼說,安蓂玖就很放心。

“硯台糕。”

塵藻聽到安蓂玖深情一叫,立刻轉頭望向他,被路邊的花燈映得滿臉都是溫柔。

安蓂玖一個不小心心跳就跑漏了一拍,好在此時花燈正濃,也不大看得出他微微火燒的耳根。

硯台糕這樣可真好看……

安蓂玖其實是想跟他說謝謝的,但是突然覺得嘴生,說不出口。他暗自咬了咬牙,不曾想他說不出“對不起”,問不出“疼不疼”,就連“謝謝”二字也如鯁在喉。他不明白了,自己究竟在怕什麼,十一年前還是一條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好漢,一覺睡醒說話做事都束手束腳了起來。

安蓂玖暗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你可曾怕過什麼?”

塵藻淡淡垂目,露出了許久不曾見過的哀婉神色。但是他的語氣還是平淡,聽不出情緒,“怕過很多東西。”

“有什麼?”

塵藻見他追問,就不自覺地用牙齒輕輕咬著指骨細細想了起來,“幼時怕母親不在,後來母親不在了就怕父親不要我。父親留下我後,怕我做的不夠好不能讓他開心。父親開心後怕自己修行不夠努力,令兄長不滿意。好在修行尚可,後來怕拿不出刺魂,讓父親不喜歡。再後來……”塵藻的聲音越來越小,眉頭越鎖越緊,“再後來怕你醒不來,現在怕沒能護好你。”

安蓂玖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原以為塵藻會說蟲子或者鬼什麼的,沒想到他越說越沉重,說得安蓂玖的心髒都懸著不敢動。

塵藻見安蓂玖沒有說話,於是問道:“你可怕過什麼?”

安蓂玖將這個問題在腦子的每一個角落過了一遍,好像有什麼答案在心底裏觸碰到了,突然一驚,他不知如何說出口才好。

塵藻的目光沒有離開過他,連眼睛都不曾眨過一次,他在等這個答案,好像是無論如何,無論等多久都一定要等到。

這時塵藻突然覺得自己頭發被人一扯,立刻伸手去阻止,卻不料方才的注意力全在安蓂玖身上,結果手上的紅繩也被順走了。那人從他身後翻了個跟鬥飛身到前方,手裏正舉著塵藻頭上的銀珠串子和朱砂紅繩。塵藻的頭發瞬時散落。本來塵藻走在路上就已是人人側目的大美人了,頭發一散如同披了一身的黑緞披帛,更是一瞥驚鴻。

“咦?居然是男的?”解開了塵藻頭發的少年看著塵藻說道。

安蓂玖正想把他手上的東西搶回來,隻見自己身後也飛上來一個人,束發帶也被扯掉了,也順走了他手裏的紅繩。

“這個也是男的。”安蓂玖眼前的人說。

安蓂玖一陣無語,對麵的二人主動遞上搶來的東西還給他們兩個,說道:“對不住啊,方才和朋友在樓上喝酒,見你們兩容顏美貌,就都在猜是不是女子假扮男人,所以來確認一下。”

安蓂玖更無語了,但還沒說話,對麵就又開口道:“你們兩個戴的是木梨花結朱砂紅繩吧?是雙龍城買來的吧?”

安蓂玖被他們這莫名其妙的一出弄得有些不悅,但還是答道:“是啊怎麼了?”

對麵兩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人說道:“我是雙龍城生人,這個紅繩在我們那裏有特別的寓意,原本是定情之物,傳說隻要親手給心儀之人戴上,便能一生一世一雙人,你們……”

對麵話未說完,塵藻毫不客氣地從對麵將搶過去的東西又搶回來,然後一把拉走安蓂玖,側目瞥了二人一眼,頭也沒回地說道:“多謝。”

留下愣住的兩人揚長而去。那兩人被塵藻一瞥,心裏說不出是奇特還是害怕,生生將剩下的話都吞回肚子,再沒敢說半個字。

安蓂玖被塵藻拉著手走了一陣才回過神來,他稍稍有些尷尬地轉向塵藻,頭也不敢抬:“硯台糕……我不知道……”

“幫我戴起來。”

安蓂玖的耳朵裏忽然闖進來一句溫柔的聲音,他以為塵藻或許會生氣,但是他的聲音偏偏溫柔又強硬地撞開了安蓂玖的胸腔。安蓂玖鼻尖一酸,咬著半唇。

塵藻一隻手輕輕扶著他的臉,將他的臉抬起。安蓂玖對上塵藻的眼睛,眼裏泛濫著令人無法不動心的溫柔,正迫不及待地湧進安蓂玖每一次的呼吸,幾乎要將他溺在其中。

“安蓂玖,幫我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