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墨引他去外麵一處坐落水上六角亭榭用膳。這亭榭建得奇巧,亭榭高高在上,隻一條蜿蜒曲折的假山石路可以過去,那假山石路也像是有意為難似的,九曲十八彎,繞出了個九九八十一難,到了亭榭之下還不許你上去,非得繞著它走一圈,方有入口。
不過這僅是奇,它巧就巧在,你也不必顧著腳下的路如何,反正隻許一人通過,你可隨時隨處四處往往周圍,無論從哪裏望出去都能看到不一樣的景色。有些時候是地火蓮葉大盤地呈在水麵上幽幽發著綠光,每盤蓮葉可坐一人。若是等到地火蓮開花時,那花瓣通紅比三昧真火,那花芯便就是真火。還有些時候可以看到錯落有致的等煙閣房屋建築,層疊櫛比,可謂是潑墨畫。最有趣的是繞著亭榭一周,等煙閣內四處的仙修四處遊走若六合之外的仙子,將浮橋與不遠不近的幾處煙霧繚繞的山石點綴得猶如可以動的畫卷,簡直是親眼可見太虛幻境。
亭榭的石桌上早已擺上美食。等煙閣的夥食極好,甚至比以前在竹染堂的還要豐富,一眼看去還以為是到了王侯府用宴。什麼沒見過的山珍海味,奇異珍饈都有。本來還不算太餓的安蓂玖瞬間就想大吃一頓。安蓂玖心裏不禁又玩笑般感喟:“殺人放火金腰帶。”末了又想起以前他們去東卿山內獵靈獸時,以為塵藻不會願意與他們同去,沒想到他不僅願意,而且還是主動要求。安蓂玖嚼了噘嘴,果然這種東西吃慣了是吃不來清湯粗菜的。
他落了座,見一旁的仙修目不斜視地筆挺站著,也沒有要來吃的意思,就連令禾也隻站在塵墨身旁。
“這麼多菜,就我們兩個人吃?”安蓂玖問了一句。
塵墨被他一問頗有些不明,反問:“是啊,你還想叫誰來吃嗎?”
安蓂玖吃驚得張著嘴巴都忘了合上,這一桌子菜就算是再叫十個人來都嫌多的。
塵墨見他沒反應,有些擔心,又問:“是不合你的胃口嗎,你想吃什麼?我叫人去準備。”
安蓂玖見塵墨正要叫人,連忙製止:“不是不是不是,等煙閣這一頓飯堪比家宴,有點不習慣。”
塵墨若有所思的樣子,半晌他問:“你們竹染堂平日裏都吃些什麼?我讓人去學來,以後做給你吃。”
安蓂玖回憶了一下,“哦哦,其實也沒有什麼特殊的,就是普通人家家中的飯菜,可能還要更清淡些。我娘不喜歡鋪張,所以竹染堂都是一切從簡。”
安蓂玖見塵墨有些不理解的樣子,又說:“不過你們可能因為平時任務多,體力消耗大,塵閣主心疼你們兄弟二人,所以就叫人給你們準備的多一些吧。”
塵墨一直盯著安蓂玖,目光平和溫柔,但又些許泛紅,這是自塵染死後第一次有人在他麵前提起。他說:“可他,從不與我們一同用膳。”
安蓂玖將眼睛一歪,盯著這滿桌的珍饈,“你們……從沒一起吃過飯?”
“未曾。”
安蓂玖撓了撓頭,“那……這麼多菜,就你們兄弟二人吃?”
“我們也從未一同用過膳。”
“???”安蓂玖心想這個等煙閣莫不是有什麼組上傳下來的規矩,一家人不能一起吃飯?
“所以我想試試,同你一起吃飯,是什麼感覺。”塵墨笑著跟他說:“塵藻早年寫回來的家書有提過,你們常常六人一起邊用膳邊講話,有時候還會飲酒,好像很不錯。”
安蓂玖也笑了,“難怪我第一次遇見硯台糕的時候要跟他一起吃飯,他轉頭就走,原來你們家裏人沒有和別人一起吃飯的習慣啊。”
塵墨有些新奇,眉毛一直高高揚著,這副不諳世事的樣子倒和塵藻相似十分。“他回來同我說和你們一起用膳很有趣,我不太理解,用膳何趣之有,今天看來,果然還不錯。”
“那是自然了,你們都隻一個人吃飯,沒人聊天,多無聊啊。吃飯最有意思的就是要聊天。”
“聊什麼?”
安蓂玖想了想,“什麼都可以。嗯……硯台糕他為何這麼久還未醒?”
塵墨輕輕地搖了搖頭,“他每次受傷後都會昏睡模約三日,不知為何這次還未醒來。”
“每次?他還受過很多次傷嗎?”
塵墨既心疼又無奈地說:“這十一年裏光是仙門聯合找他事都不下五次,更別說其他私下找他的了。但他從未叫刺魂傷旁人一點半點,他寧願被打得渾身是傷,也不肯用刺魂。我曾問他為何,他隻說’他從不肯傷人’。”
安蓂玖啞口無言,塵墨又笑著說:“我想,他是在學你吧。”
安蓂玖皺著眉頭,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怎麼這麼傻啊,別人都傷到他了,自然是要打回去的。”
“等他醒來,你跟他說吧。他隻信你。”
安蓂玖看著塵墨雖然是溫柔地一直笑著,但他總覺得這個人笑得很寂寞,好像是他覺得沒有人願意看他笑一樣,所以總是淡淡的,規矩的,有度的。
他心一沉,將話風一轉,說:“你是他哥哥,他自然也是信你的,來喝酒喝酒。”他給塵墨添了一些酒,又突然手一僵想到塵藻說過他們等煙閣有家訓說不喝酒,便有些尷尬地問:“你們等煙閣……是不是不能喝酒啊?”
塵墨稍稍歪著頭,一臉迷惑,“等煙閣為何不可喝酒?”
“啊?硯台糕他與我說過你們等煙閣有不可喝酒的規矩?”安蓂玖清清楚楚地記得塵藻在第一年萬裏堂修習之時與他說過,雖說後來他們飲酒他也有加入,但是從不多喝。
“他騙你的。”塵墨聽後好像沒有太意外,隻是睜大了眼睛看著他,整張白淨的臉看起來還頗有天真的意味。
安蓂玖覺得自己滿臉滿頭都寫上了為什麼,但是塵墨好像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兩個人就這樣歪著頭天真的互相看著對方,直到安蓂玖僵著的臉將眉毛一挑,塵墨像是恍然大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