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藻,我求求你,就當是為了安蓂玖,你說說話啊?安蓂玖成天跟著你轉,什麼好玩的有趣的都會想到你,他對你不好嗎?你卻為什麼什麼都不肯說出來?”
“塵藻,你有沒有良心,你能不能行行好?就當我求你,就當安蓂玖求你,好不好?”
塵藻一聽到南風修途問出“好不好”這三個字,流下了兩行清淚,他無力地說:“你也當我求求你,借我琉璃棺,給我時間,你信我,行不行?”
“我信你,我給你時間,我到死之前都會信你,滅族的真相我自己查,但你最好給我變出個安蓂玖來,不然我賭上滄瀾門都不會放過你塵藻。”南風修途狠狠將他一摔,拿起修途劍往自己手臂上用力一抹,鮮血立刻止不住地噴湧而出。
“你自己的冤屈,你自己來洗白,我不會幫你。如今你塵藻是眾矢之的,我要得到仙門支援便不可能向著你。今晚的事還有安蓂玖的事我都不會說,但若是有人發現,就是你來滄瀾門強取豪奪。琉璃棺你拿走吧。”
仙門之中塵藻要借的寶物可不在少數。他沒法說出自己為什麼要借這些東西,他不能告訴他們自己要救安蓂玖,因為情況皆尚未明朗,不知道滅族的元凶究竟是誰,若是此人知道安蓂玖還活著,會不會對他再次造成威脅。
他擅自闖了無數仙門,將寶物搶來可是未曾想,除了滄瀾門和禁令堂,被他借過寶物的仙門,在他拿走寶物之後,全都命喪化靈散魄鞭之下,無一幸免。
在竹染堂被滅門的一年以後,塵藻去草鏽禁令堂如約取織魂交魄花。一年前他就問楊岩闌借過此花,楊岩闌答應借他,但是此花的果實還未結完,離開禁令堂或許活不成,於是楊岩闌便應他,讓他一年後再來,等那時結完果實,必將交給他。
塵藻取完織魂交魄花的當日,在返回汨淵途中被幾家仙門的聯合仙修討伐,將他逼至一處無路可退的懸崖邊,在與百人交鋒了半個時辰後,織魂交魄花與果實被人打入懸崖。
塵藻身負重傷,視死如歸般縱身躍入深淵要去拾它,卻突然被一旁一身黑衣蒙麵人飛身而來給撈了上來。那人靈修了得,一邊護著塵藻一邊與他人對抗,拖延了一陣後有人喊道:“大家快撤,塵墨帶著等煙閣的人趕來了!”遂眾人立刻使出十八般武藝速然離去。
那黑衣蒙麵人將塵藻毫不客氣地往地上一扔,將蒙麵一扯,隻見南風修途一張毫不客氣的臉就在光天化日下睥睨著他。南風修途將頭一轉,不再看他,“不必道謝,你我心知肚明我想幫的人是誰。”隨後又瞥著他說:“別死的太早,你的命是我的。”他說完便將織魂交魄花與果實仍在塵藻麵前,絕塵而去。
塵藻全然顧不得臉上身上的數道傷痕的痛楚,他立刻碾著石礪爬去將花撿來捧在手心,欣慰至極地抵在心間。但這一切期許都在他低頭望花的時候繃斷了。
在塵墨趕到時,隻見到塵藻整身頹廢著含著淚,正在千鈞一發的土崩瓦解邊緣問了句:“兄長,織魂交魄花和果實若是碎成兩半,是不是便無法再用了。”
隻見一旁的那朵花被利器無情地削成了兩半。塵墨將頭一側把眼睛閉上不忍再看他。
織魂交魄花花開五十年,結果五十年,僅此花可交織三魂六魄,舉世間僅此一朵。
塵墨帶領著等煙閣數十仙修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既沒說話也沒動作,就這麼看著塵藻一拳一拳地將手捶在石礪之上,血肉模糊,臉上的淚和地上的血混合在一起後卻更加濃烈了。大約眾人都心知肚明,唯有巋然不動的沉默得以祭奠此時此刻的斷腸砭骨。
不足一炷香的時間,塵藻便失去意識昏迷過去了。等到他再醒來的時候,他發現安蓂玖連命魂都幾乎快失去了,他癱軟的跌坐在安蓂玖的身旁對塵墨說:“兄長,我再也找不到光了。”
塵墨見他如此幾乎落淚,他敲了敲眉心,仰頭動了動眼睛也不知在尋些什麼,他突然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他對塵藻說:“除非,”他停頓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意識到塵藻那雙眼睛正充滿著期許看著他,才又歎了口氣說:“你進鎖魔塔,取出刺魂,我有辦法。”
塵墨知道塵藻為什麼一直不願進鎖魔塔,他知道塵藻在擔心什麼,他也知道塵藻會明白他的這句’我有辦法’意有所指。
鎖魔塔內有很多魔物怨念,它們都是已經在這裏住了千百年的東西,鎮壓它們的是這個世間最強大的混元六體結界法陣,魔物的怨念越強,法陣越強,這個塔簡直是個魔淵,沒有人想靠近,也沒有人敢靠近。
此時的塵藻早已無淚,眼下隻要有一粟希望便強取豪奪也不會放過。他二話不說托著安蓂玖的身體去就找塵染,他跪在塵染麵前毅然決然地說:“父親,我進鎖魔塔。”
塵染見他突然改變主意,有些質疑地看了看塵墨,片刻中又轉回問塵藻:“為何突然改變主意了?曾經不是說刺魂出塵,萬物歸冥,如此有違天常之事不可做嗎?”
塵藻回:“無論要做什麼,拿什麼交換,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他回來。在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比他的命更重要。”
塵染用食指緩緩劃過下唇,中指抵在下巴摩挲著,他看著塵藻的表情含混不明,戲謔與滿意交織在一起,他又問:“他是你的光嗎?”
塵藻答:“我不知道這世上有沒有光,他說有我便信。但是我知道,比起光,我更需要他。”
在塵染的應許下,塵墨帶著他去到鎖魔塔。
鎖魔塔在汨淵的盡頭,此處常年封閉有人看守,不許除了塵墨與令禾以外的任何人靠近。汨淵因怨念叢生繁雜,一直都像是冥河一般深暗,但是汨淵的盡頭卻是無比清澈,比陽光透過翡璧還要通透澄淨。誰也無法將如此春水碧藍的水色與汨淵的凶險聯想在一起。
塵藻抱著安蓂玖,看著平靜如鏡的水麵。塵墨一揮大袖,水麵上便立刻顯現出一道六色光芒的封印法陣。這就是混元六體結界法陣。二人飛身站到到法陣上,塵藻一低頭,立刻不自主地向後退開了兩步。
隻見湛藍碧綠互相融合的平靜水麵之下,竟有一道極其深暗鬼斧神工的巨大瀑布,這個瀑布位於一道溝壑之間,一條彎月形的瀑布簾正混合著無數焦暗泥沙飛流直下,直至看不見盡頭。如此深淵之流宛若萬劫不複的地獄十八層的開口,光是看一眼都覺得深處有一雙無形的手要將你從發絲到魂魄一並拽入。
塵墨用劍在手指劃出一道傷口,對著混元六體結界法陣畫了一道符,口中念著些許奇怪的咒語,道一聲:“開。”
頃刻水底卷起狂風暴雨般暗潮洶湧,天翻地覆。溝壑越裂越大,泥沙岩石翻滾墜入深處後一座巨大的光潔無比的白玉石塔慢慢從水底升上,穩穩地停在這道溝壑之間的水麵上。
塵藻一言不發地向石門走去,單薄地像一片羽毛。
塵墨在他身後問:“為了他,真的值得嗎?”
塵藻隻是看著安蓂玖,目光不曾移開過一瞬,說:“在這世上,別人說什麼,恨我愛我都無所謂,隻要他活著,他信我,別的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