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酒醒(2 / 3)

他才蹲下,便發現這居然是塵藻所用的結界法術,他“嘶”了一聲:“硯台糕這個結界是不讓外人進來還是不讓我出去?”他又一轉念,想起他的結界法術十分厲害,方才那紅衣女子隻隨腳一踢就碎,那她的靈修才是真正的了不得。

安蓂玖追出寮房,先前所見的紅衣女子早已不在了,他抬頭看了看日光發現已是日上三竿,眼前這個道觀香火寥寥,焚香爐上隻有零星幾隻香火,甚至不見火光。風能掃過的地方則完全寂靜無人。

“這什麼道觀啊,這麼破。”他嘴裏嘟囔著打了個激靈,此時不知是什麼時候,身上的衣服都快擋不住這層寒意了。

他走著走著,隻見觀內一棵巨大的火棘丹桂樹,在寒意的逼迫下沒有絲毫要屈服的意思,依舊開得如火如荼。這樹幹和在困獸林裏看到的那些樹差不多粗,丹桂紅得宛若火燒,跟方才那女子的一樣,正歪歪斜斜地靠在此觀的牆邊,將牆頭壓塌了一個坑。

“此樹有千年了吧。”他心中感歎著。

火棘丹桂樹上掛滿了紅色的祈福紙鶴,好像禱告越是盛大,這福祉來得越是豐滿。

安蓂玖掃了兩眼周圍,這個道觀的房簷上也掛滿了千紙鶴。不像是神聖莊嚴的朝拜之地,反而更像那些仰仗自己有些仙俠傳說就立了景觀,讓人來許願的地方。

安蓂玖覺得奇怪,道觀內空無一人,連個人的影子都看不到。方才那位說這是她的地盤的女子也了無蹤跡。他將這道觀翻了個遍,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找了,就是沒有活物。他走出道觀了看這道觀的名字。

“千鶴觀?”安蓂玖又開始嘟囔:“從未聽過啊?”

他站在路邊,向四麵各看上一眼,就把這處小村盡收眼底了。他沿著這條不平坦的小路走了一陣,看到前方有個挑著自家青菜去集市賣的老伯,便上去問道:“老伯,請問這是何處,到竹染堂又如何走?”

那老伯忐忑地打量了他兩眼,好像在努力透過這幕籬的薄紗去看他的臉。安蓂玖將頭低了低,生怕嚇著這年歲看起來經不起任何驚嚇的老者。

老伯看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便警惕地說:“這是千鶴鎮,在混鈴境內,你要去竹染堂作甚?”

安蓂玖被問得一頭霧水,他想:“我家在竹染堂啊,我要回家啊。”但是他格外小心地說道:“哦,我去那裏找個朋友。為何這樣問?”

老伯看他好像是外來的,大概人生地不熟,便往周邊探查了兩眼,向他靠近,小聲地說:“你怕是見不到你那朋友了。”

“為何?”

老伯輕“嘖”了一聲,把原本臉上的褶子皺得更深了,像是樹根一樣爬滿了整張臉。“哎呀,竹染堂在十一年前就滿門盡滅了……是一夜之間慘遭滅門,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安蓂玖聽老人一提,渾身一震,血液凝固了一般,四肢髒器都在一瞬間麻痹,先前的記憶仿佛是駭浪滾滾而來,那晚所有的細節都一清二楚曆曆在目地在腦中重現。他覺得日光炫目,令他有些站不穩。

“竹……竹染堂……”安蓂玖一個不穩就仰頭倒去。

“公子公子,你可還好?”老人連忙扶住他,連肩上擔著的扁擔都顧不得掉在地上了。

安蓂玖一時沒反應過來,內心像是塞了一塊什麼不合適的東西進去,梗在那裏,不上不下,不能前進不能後退,就滯在一處。血脈倒流,一瞬間抽走了身體裏所有能流動的東西,將他整個人拔地而起。他頭暈目眩地扶著老伯渾身顫栗不止地站了起來。

“您說竹染堂是什麼時候……滅門的?”安蓂玖哽著喉嚨,極其艱難地說出這句話,“竹染堂”和“滅門”這兩個詞,怎麼能連在一起說。

“十一年前啊,這可是當年震驚仙門的大事!”老伯越說越激動,好像這跟他有什麼千絲萬縷的聯係似的。“對了,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聽說那晚竹染堂上下全被人用鞭子活活抽死,死狀慘不忍睹,屍首、四肢都有分離,那夜下了很大的雪,下過雪結了冰後更是將那些七零八落的屍塊凍得麵目全非啊。滄瀾門與竹染堂世代交好,滄瀾門的南風公子更是講義氣,他獨自一人將百餘人的屍塊拚湊了整整十天十夜,才拚全啊……後來他一個人把竹染堂所有人全都埋了葬了還修了墓。他在安家公子小姐還有濟夫人的靈柩前跪到連煞神儀式都不願意離開……”

“然……然後呢……”安蓂玖緊握雙拳,鮮血從指縫中淌出劃過他青白的骨節,這溫熱憤怒的感覺與那晚如出一轍。

“當時南風公子瘋了似的要討伐那個滅門奸人,但是竹染堂雖在仙門中排得上名,但和各大仙門皆隻是點頭之交,大家隻當竹染堂運氣不好,無人願幫,南風公子隻能獨自查探。後來苻山會的楊門首,千裏迢迢從熔泉趕來混鈴,鼎力相助,才得以還竹染堂一個公道。”

安蓂玖一聽,緊緊抓住老伯的手臂,血在他的粗布衫上留下了一整個完整的手印,他問道:“查出來是誰做的了嗎?”

老伯說到此處,發出了鄙夷的聲音:“查出來了,大家都叫她血衣魔女,聽說是汨淵等煙閣那大魔頭塵藻指使的,他們喪盡天良,毫無人性,一夜滅了竹染堂上百人不說,後來還連番滅了許多小仙門,引得修真界大怒。”

“塵藻……”這個名字在安蓂玖的口舌之中迂回,半晌才吐出,“他……他怎麼可能……”

老伯瞥了安蓂玖一眼,十分認真地說:“就是那個大魔頭塵藻,他後來還引出了鎖魔塔中的刺魂蛟龍煉就邪劍,以別的小仙門仙修的靈魄淬劍,還走火入魔弑父。雖說血衣魔女已死,但塵藻現在仍是仙門百家心中一根心頭大刺!”

安蓂玖喉嚨發緊額頭發燙,他心不在焉地謝過老伯後立刻向竹染堂方向飛身而去。

一路上安蓂玖雖無暇顧及老伯說的那些話,一想起來就頭疼欲裂,但是他仍然注意到一件十分奇怪的事。如今他躺了十一年,什麼事都沒做竟然靈力大增。不僅步伐輕盈了許多,還不容易覺得疲乏。

途中他無數次想嚐試拆掉這個地噪麵具,可是無論他用什麼十八般武藝,愣是無法破除這麵具一星半點,連破都沒破。他心煩意亂地覺得一定是有人故意施了咒語,令這個麵具除了施咒人誰也別想取下。至於這個人是不是塵藻他也沒底,他所有能做的就是立刻趕回竹染堂。

混鈴城區這十一年也沒有大變,此時也是正值集市,還是熱鬧非凡。禿樹上被掛滿了各色鈴鐺,比十一年前還多了許多種顏色。

安蓂玖的鼻腔都被寒氣灌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冷了,連胸口都不覺得疼痛了。他仿佛置身事外一般邊走邊看,透過薄紗幕籬看著這一片被遮擋了一部分的人間百態,明明於他而言不過昨日的光景,怎麼這一切都已經陌生。

一路走來銀鈴聲脆脆,各種小攤販在路上吆喝,男女老少身上都掛著笑臉,空氣中味道層次極其豐富,風一吹,把街頭巷尾的好吃的都帶過來了,城尾的水飴糖香,城中的燈芯蜜酒味,還有現在他身旁的硯台糕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