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習時間一共四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結課在即,學生們紛紛開始準備過兩天的大考。最近一段時間,所有的仙門弟子都安靜地不得了,什麼小動作也沒搞,服服帖帖按部就班。安蓂玖覺得自己準備的差不多了,就在東卿山各處走動,看看可有什麼新奇怪異的東西可玩。
安蓂玖才從山中回來,就去首案黛居找塵藻。
萬裏堂中每個住宿別院都不太一樣,像是塵藻的首案黛居就是一個兩層樓結構的建築,底下一層全空,第二層才供人住用。安蓂玖在門口喊了他好久都不見回應,但是他又確定塵藻此時一定在屋內。
安蓂玖背對著首案黛居大門蹲下喊著:“硯台糕,你若是再不開門我便射箭了啊。”他看了一眼太陽的方向,嘴角一揚,便有了法子,於是又喊道:“我猜此時的塵小公子正端坐在書案前吧?而且你獨自一人時從不坐書案正中間,而是不偏不倚正好向右偏三寸。你雖人前右手做事搦管執筆,但你卻會將硯台置於左側,因為你的慣用手其實是左手。還有啊,你知道的,我善於射箭,若我此時瞄準你左側的硯台,你的……”他話還未完,頭就被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猛烈砸中。他再一看,砸中他的是塵藻的象牙簡。
安蓂玖“嘖”了一聲,心想著還好這首案黛居是兩層樓,若是再高幾層,他腦袋非被砸穿了不可。他一邊揉著頭,一邊抱怨道:“哎我說你啊,怎麼每天這麼暴躁這麼凶啊……”
安蓂玖解了門禁,便上樓去找塵藻,才進他房間,便看見他果然在書案前端端正正地寫字。這日他換了一身頗為舒適的紗質衣服,頭發也未束,隨意披下,神色慵懶自在,沒有平日裏的暴戾之氣,像是美人初醒,光景都被襯得濃鬱了些。
安蓂玖湊上去問:“塵小公子,在幹嘛呢?我看你平日文考與我也不相上下,我都備好了,你應當也是備完了吧?”
“在寫飛書給家父與兄長。”塵藻見安蓂玖看穿他慣用手是左手,便就不做偽裝,幹脆直接用左手提筆了。
安蓂玖便將頭湊到他的書案上想看看他在寫什麼,塵藻立刻斂過紙,瞥著他。安蓂玖雖說經常被他瞥啊瞪啊的,但是塵藻的目光實在過於鋒利,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隻剛接上便不住地移開。
這時樓下正好傳來陣陣仙修打鬧的嬉笑聲,一聽便是竇世山同法門的人在吵。安蓂玖咂了咂嘴,道:“你看人家同法門那兒就每天門庭若市的,你這首案黛居日日冷清,都沒人願意來。”
塵藻垂著眼簾寫字,隨口道:“愛來不來。”
“我就愛來。”
塵藻筆鋒一顫,抬眼正對上安蓂玖那雙笑得開心的瑞鳳眼,眼下的淚痣卻在此時格外嬌俏。一身雨過天青色的軟煙羅將他的眸子都映得淺淡了許多,像是暖冬化雪之時在深林裏見到的某種清靈神獸。
塵藻記得安蓂玖每次同大家一起玩的時候都是坐的規矩,雖說不會端端正正,卻也不會出格。此時他在這首案黛居內便是胡亂坐著,一隻腿翹著,單手支頤,整個人都趴在書案上。
塵藻突然將筆握緊了些,好像在防止它滑落。他深吸一口氣,繼續寫字。
安蓂玖見塵藻不理他,便玩笑道:“你說也真是奇了怪了,仙門世家仙修無數,怎麼我就獨獨中意找你玩呢?”
塵藻淺笑一下,輕抬眼眉,回:“我也奇怪了,仙門世家仙修無數,怎麼你就獨獨凶也凶不走呢?”
安蓂玖見自己吃了個癟,無語地上下掃了他兩眼,心想著要不是自己還有傷在身,眼前這個美人打不過,他早就像是對南風修途一樣朝他腦袋上橫掃一刮子了。他起身將插在身後腰帶間藏起的花束拿了出來,找來一隻空著的水晶方觚插好,擺在塵藻的書案上。
安蓂玖指著這隻本該盛酒的方觚,心有不甘認認真真地誇張委屈道:“塵小公子,你可得講理啊。我安蓂玖對你可是一片真心一片癡情啊,一塊木頭也得給我感動了,你怎麼就能坐懷不亂、無動於衷呢?”
塵藻被他逗笑了,便停下筆,一副“好啊,我們來講理”的表情回道:“強扭的瓜不甜,知道嗎?”說完,便繼續寫字。
安蓂玖搖了搖頭,拍著書案說:“那本公子便叫你心甘情願。”他說完便從懷中掏出一支東西,舉到塵藻眼下,挑著眉問道:“喜歡不喜歡?”
塵藻一見到這個草莖編織的蛟龍便笑了起來,他接過草蛟龍放在手中細細摩挲著。
安蓂玖見他喜笑顏開,便問道:“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塵藻愣愣問道:“何處?”
“就在東卿山中段,往南走半柱香時間可到。那裏簡直是另一番天地,什麼珍奇的果樹花草都有,我剛才那束花就是那裏采的。那裏還有大片的牡丹花……走走走,我帶你去。”安蓂玖說著,便起身將塵藻拖走。
才走出首案黛居,聽到“牡丹花”這三個字,塵藻就站定了,安蓂玖怎麼都拉不動他。
“走呀,怎麼啦?”
塵藻瞪著安蓂玖慍道:“你是故意的!”
安蓂玖這才想起來,先前有女仙修說過塵藻像深淵龍韭的事情,雖然這是誇獎,但是塵藻顯然不喜歡這個比喻。
“我沒有我沒有,那裏還有別的好玩的,我帶你去吃好吃的野果子,好不好?”
塵藻見安蓂玖又開始哄他,更是心有不滿,一甩袖走回首案黛居,“你自己去吧。”
安蓂玖馬上追上去拉著他,哄道:“哎喲,我去過了呀。我這剛找到那地方就來找你,要不是想著要帶你去玩,我還回來幹什麼呀。去嘛去嘛,好不好?”
塵藻瞥他一眼,沒理,自顧自走了。
安蓂玖隻能又追上去道歉:“你是不是因為我提到牡丹花生氣的?對不起,對不起。”
塵藻看他明明知道的還提,更是氣結,朝他狠狠一瞪,直接把他甩開。
“沒有沒有沒有,我真不是那個意思,你信我嘛。哎呀,我的心借你看看,好不好?”安蓂玖嘟著嘴,一臉無奈,做出一個掏心窩子的動作,然後將手捧到麵前追著他。
塵藻突然停下,安蓂玖來不及停下就撞到了他腦後。塵藻一轉身,安蓂玖嚇得直接飛出三丈遠。先前可不是沒有過這種時候,塵藻都是二話不說直接用水凝劍劈來的,安蓂玖修習這幾個月,被劈的次數多了,反應也快多了。
塵藻隻是說:“你告訴我一件事,我便同你去。”
“何事?”安蓂玖見塵藻沒有要打架的意思,於是就重新向他走來。
塵藻的目光瞬間變得嚴肅了起來,“你同我說過,到萬裏堂就告訴我是誰走漏了等煙閣的家事,你可還記得?”
“就這事啊。你就算不提條件我也會告訴你的。”
安蓂玖跟塵藻說,先前在家中和幾個新來的家仆玩鬧,打點小賭怡情,那家仆輸了,沒錢賠,就說告訴安蓂玖一個秘密。那家仆本事汨淵等煙閣的人,後來也是因為好賭,偷了等煙閣幾件寶貝溜出來賣,沒敢再回去,就跑到混鈴來了。結果他跟安蓂玖說完等煙閣那些家事後沒兩天,就莫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