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成績出來,我們在不同的高中。我忘了他家裏賣掉些什麼東西,總之還是讀下去了。
但從中考結束,第二次見麵卻是三年後。我在武大,他在南航。
他的大學生涯達到了我不可企及的高度。大二退學,因為他預感自己應該上北大,於是重讀高三。一兩年杳無音訊。
突然有一天給我打來電話。
他說:沒有考取北大,功虧一簣。
我問:差多少?
他說:差得不多。
我問:那差多少?
他說:不多,也就兩百來分。
心想我草。你這差多了好吧
我問:額,好吧……那你讀了什麼學校?
他說:連雲港一所專科院校。
我問:草莓呢?
他默不作聲。
草莓是他在南航的女朋友。我在武大的校區,到他那要穿越幾座城市,所以整個大一,就相聚過兩次。
他跟小賣部的售貨員勾搭上了,小個子,臉紅撲撲的,外號草莓。為什麼叫草莓了,因為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脖子有紅印,大家都懂得,所以我就這麼一直見她就叫草莓,久而久之也就都習慣了。
草莓是四川人,比我們大三歲,來南京打工,扯了遠方親戚的關係,到學校超市做售貨員。
小賣部邊上就是食堂,我們在食堂喝酒,吉可隔三差五跑到小賣部,隨手順點瓜子花生等小玩意。草莓總是笑嘻嘻的,他還假裝要買單,草莓揮揮手,他也懶得繼續假裝,直接就拿走了。
後來,他直接拿了條紅塔山,這下草莓急了,小紅臉發白,好幾十塊呢,賬目填不平的。
吉可一把摟住草莓,不管旁邊學生的目光,死死的親了一口,然後憂鬱地說,我沒錢買煙,但知道你有辦法的。
我不知道草莓能有什麼辦法,估計也隻能自己掏錢填賬。
第二次約在城市中間的一個夜排檔。我說草莓挺好的,他吸口煙,淡淡地說,Areyoucrazy?
我不吭聲。
他又說,我感覺吧,這姑娘有點土,學曆也不高,老家又那麼遠,我預感將來不會有共同語言。
他的手機從11點到後半夜兩點,一共響了起碼三十次。他後來看也不看,但震動的手機在深夜卻十分刺耳,於是提起一瓶啤酒,高高地澆下來,澆在手機上,澆完整整一瓶。手機進了水,再也無法響了。
他打個酒嗝,說,我花了一個月生活費買的。他媽的。
響了三十次的手機,於是寂靜無聲。
讓你不耐煩的聲聲召喚,都發自弱勢的一方。
喝到淩晨近四點,喝到他路都走不了。於是我扶著踉踉蹌蹌的他,奮力過去撥通草莓的手機號碼。
接通了,他隻說了一句話“我在某某路喝多了”五點。然後就掛掉了。
一小時後氣喘籲籲的草莓出現在我們麵前。她隻曉得路名,不曉得哪家店,隻能一家一家找過去。南航到這裏二十分鍾,也就是說她找了四十分鍾,終於找到了我們。
吉可趴在桌子上,動不動就要從凳子上滑下去。姑娘一邊扶著他,一邊喝了幾口水。
我要了瓶小二,心想,我再喝一瓶。就是想喝
草莓突然平靜地說,他對我很好。
我“哦”了一聲。
草莓說,學校小賣部一般都是交給學校領導親戚,我們這家是簽好了租賃合同,但關係不夠硬,所以有個領導親戚經常來找麻煩,想把老板趕走。
我一口喝掉半瓶。
草莓說,有次來了幾個壞學生,在小賣部鬧事,說薯片裏有蟲子,讓我賠錢。老板電話打不通,他們就問我要。我不肯給,他們就動手搶。
草莓扶起被吉可弄翻的酒杯,說,吉可衝過來和他們打了一架,右手小指骨折了。
草莓笑起來,說,後來他也經常拿我的東西,但是從來不拿薯片,說不幹和流氓一樣的事情。
我笑笑,說,他就是這樣。
草莓說,嗯,他還說有預感要娶個不喜歡的女人做老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我是個打工妹,而且,沒讀過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