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女人幽幽的歎息聲,讓香漓好不容易入睡,但仍帶著苦思的眉頭不覺皺了起來。為何歎氣呢?莫非也和自己一樣,等待著某人。回來吧,別讓我們獨自相思的愁緒,我輸了,我認輸了,我真的成了離不開你的菟絲花了。
唉!多希望能穿過這沉睡的夜空到達他的所在。
香漓緩緩醒轉,連在夢中也無法躲開纏身的相思,差一點,她就要放下尊嚴,在他離去的最後一天告訴他,她願意隨他去,但是聽到電話中他低沉的聲音,勇氣迅速消逝無蹤,真沒用,她暗罵自己。
拿起床頭上的手帕,將手帕熨貼在自己的臉頰,密密感受殘留在上麵的氣息,那屬於他的味道。
這是那天她受傷時,他敷在她手上的手帕,她洗淨後,私留了起來,不想還給他。她拿高手帕,看著手帕在半空中飄啊飄的,好像門簾一般,她不禁看呆了。哎——就是這條手帕引自己走入情字的門簾……
“明天大老板就要回來了,如果你今天再不出來,我就真認定你是個有異性沒人性的人了。”葉紅又拿著刀叉在揮舞了。
“紅,不要這樣。”孫漢存歎了一口氣,這妮子每次忘情時,都不顧場合,尤其他們現在人又在五星級的大飯店,形象至少得顧一下嘛。
“自從老板到日本後,約你出來,你都三推四阻,今天再約不出你,大老板回來後,就更別想了!”葉紅憤憤地切了一塊肉。
“紅,我最近滿累的,所以才一直待在家裏。”香漓求饒地苦笑。
冷哼一聲,葉紅悻悻然地叉起一塊肉送進嘴裏,眼角瞄到了一對正走進來的男女。
麵對門口的葉紅,偷看了香漓一眼,神色有一絲絲的慌亂。
“趕快低下頭,他們現在走過來了。”葉紅垂下頭,一手壓低孫漢存的頭顱。
“誰來了?”香漓反射性的想轉頭看,葉紅的手迅速的按住她的頰,不讓她轉頭。
葉紅示意她噤聲,終於無可奈何地用唇形告訴香漓。
他回來了。不是明天才回來嗎?她欣喜地想站起身。
“老板在談公事,先別幹擾他。”上帝,請原諒我這善意的謊言。
香漓壓抑下心頭的喜悅,想到他的人就在背後,背脊無言地更往椅背靠去。
對方是女人,她無意去聽他們之間的對話,但他們的聲音,仍斷斷續續地傳進她耳裏。
一陣高細的女音牢牢地將她吸引住。“漠,這次的日本之行,你好熱情,害我差點承受不住,尤其是咱們一起洗溫泉時,你不等人家脫下和服,就……你好激烈,你看我的手臂,青青紫紫的,都是你害的!”雪歌露出一截凝脂的手臂,上頭的青紫正是樓展漠熱情的傑作。
樓展漠嘿嘿一笑,黑眸趨合。“和服本來就是為了方便男人而做的,我記得你也挺喜歡的,不是嗎?”說完,兩個人還不約而同,發出一陣曖昧的笑聲。
原來他叫自己不要去,是有了更好的人選,她竟然以為是他不讓自己困擾才下的決定。現在真相大白,內心刀割的痛楚,幾令楚香漓昏死過去。
“你現在真的和楚家那個小百合在一起啊?”女音充滿著不可置信。
“恩……”樓展漠隨意應了一句。
“楚香漓真那麼吸引你?”女音懷疑地問道。“還是你還沒和她上過床?這實在不像你一貫的作風。”雪歌不懷好意地加了一句。
“是還沒有,到目前為止,我還沒對她感到厭倦。”他思索一下,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酒。
“你們男人就是愛鮮,愛嫩,完過了,就把人家擱一邊!壞男人!”雪歌撒嬌似地抱怨。
香漓腦中轟隆一聲,耳中全是他們兩人傷人的話語,樓展漠無情的話狠狠地撕碎她的心,是不是有一天他厭煩了,就把她踢向一旁,她踉蹌地站起來,蒼白的臉毫無血色,橫衝直撞地朝向門口走去。
“香漓!”葉紅著急地叫著她,她看香漓的臉色突然轉白,正擔心著,沒想到她竟衝出去。
“啊!”埋著頭,淚如雨下的香漓,撞到了正踏進大門的杜濟宇。
“小姐,小心一點。香漓!是你,怎麼了?”杜濟宇無限驚愕地扶著梨花帶雨的她。
“我……沒事。”她推開他的扶持,巍巍顫顫地直起身。
“還說沒事,都哭成個淚人兒了。”杜濟宇想想,還是不放心地跟著她走出門口。
樓展漠看到香漓衝了出去,臉色大變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長臂來不及抓住她,隻看得到她滿是淚痕的臉龐;她聽到了嗎?悔恨像一隻手狠狠掐住他的喉嚨不放,他自我厭惡地猛灌了一口酒,悒鬱地看向門口一前一後離去的男女。
“漠,那小丫頭聽到了喔!看你怎麼哄他?”雪歌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哄她?先哄自己的心吧,為何不肯承認自己對香漓的感覺,要等到傷害了她之後,才看得清楚自己的心意。要命!他覺得自己真像個大混帳!
“小丫頭哭得很傷心,你想她會不會想不開?”雪歌托著香腮,細描過的鳳眼不放過他臉上每個細微的表情。
樓展漠心漏跳了兩拍,一種該死的熟悉感躍上心頭,失去她的念頭讓他害怕得無法忍受。
他霍然從椅子上起來。“我先走了,你自己想辦法回去。”話丟下,樓展漠頭也不回地走出飯店。
寂靜無聲的車裏,杜濟宇側趴在方向盤中,看著窗外被雨水刷洗過的夜空,曾幾何時,他能這麼悠閑地望著天空,即使沒有半顆星星,但包裹在這黑亮的絲絨裏,卻給他另一番隱秘、放鬆的閑適。
“謝謝你。”哭過的嗓音,沙嘎破碎。
杜濟宇轉頭,擔憂地看著她。“如果我沒有來,你一定傻傻地任雨淋濕。”
“雨可以讓我清醒。”
“清醒?會生病倒是真的!”他不讚同地直搖頭。
“生病也好,清醒也罷,沒有人會在乎的。”她慘淡淡地笑,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左手刀傷的疤痕。
“誰說,至少你的家人,還有我都很關心你。”看她剛剛傷心欲絕地衝出去,一定和樓展漠脫不了關係。
“謝謝你,濟宇。”她誠摯地看著他。
“嗬,我還自誇自己的防洪工程做得很堅固,沒想到,一把火就燒得我潰堤。”她將頭靠在車窗上,任夜風吹拂,嘴角逸出一朵自嘲的笑。
“如果你願意,把事情說出來比較舒服。”
“沒什麼好說,隻是終於體會到,天上的星辰不會隻照耀著自己,我不再欺騙自己了。”她閉上眼睛,淡然地說。
“當人們仰望天空時,眼睛總是自然地找尋天邊最亮的星星,無論它願不願意,它眩目的光就是眾人的焦點。”他語重心長地說。
他知道她指的是展漠,從小展漠就是個發光體,無論他願意與否,眾人的目光始終追逐著他,所以常有一些投懷送抱的女人糾纏著他,他也曾替他趕過那些女人,對於這一幕幕的女求男,他是司空見慣了。
“既然你不願說,我也不勉強,但是,答應我善待自己。”杜濟宇不放心地說道。
香漓點點頭。
“對立,你以前說要介紹一個很有趣的朋友讓我認識。”他將話題轉移到較無危險性的地方。話說回來,他也想認識香漓口中那位妙語如珠的女子。
“看你何時有空,我再介紹。我要下車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她打開車門。
“希望下次你有快樂的心情,讓我這台香車載著美人再一次遊遍台北,這是我的電話。”他拿了一張名片給她。
“恩!”她握著門把,微笑地保證。
“進去吧,我看著你走進去才放心。”他揮手要她趕快進去。
看著門關上後,濟宇重新發動車子,嘴裏哼著美國的鄉村歌曲,揚長而去。
終於,大地又歸於寂靜,楚家公館的燈依舊微弱的亮著,露水緩緩地沿著屋牆滑動。驀地,對麵黑暗的路街上,鮮明的火光一閃,縹緲的煙霧隨之徐徐噴出,車裏俊美如希臘藝術家精雕出來的臉龐,眼下的陰影因過長的睫毛而顯得更加暗沉,形狀優美的薄唇則始終緊抿著。他冷然地噴出一口煙後,將手上的玫瑰,冷酷地拋在地上,車子迅速地掉頭,無視於地上嬌豔欲滴的玫瑰,快速地輾過,絕塵而去。
樓展漠一夜無眠,他扒了扒亂成一團的頭發,還是無法將那個夢中的女人趕出腦海,而且更該死的是夢中的女人哭泣的眼竟然和香漓的身影互相疊合,他怒吼一聲,衝進浴室,任冰涼的冷水衝擊著自己……
同一時間,楚香漓再一次地從夢中驚醒,她淒然地將身子蜷成一團,無聲的淚汩汩地直流,沿著臉頰流進了耳朵,淚濕了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