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鶴堂不念舊情,毫不猶豫箭傷秦霄賢雙腿的舉動,又一次刺痛了周九良的心。
周九良原本想要衝回去救秦霄賢,卻被突然出現的張九南直接拽上馬車,之後一聲令下,帶著親信直奔那處鮮為人知的私宅。
等到孟鶴堂命令禁軍打開宮門,隻能看見空蕩蕩的街口,哪裏還有半點周九良的影子。
驚魂未定的人渾身發顫,一上馬車就吐了一大口血,張九南擼起袖子為他把脈,竟然發現周九良的脈象極不穩定,恐怕是氣急攻心所致,趕忙掏出定心丸,硬逼著他吃下去。
“周九良你撐著點!我可警告你啊,這一粒定心丸可不便宜,別給老子浪費了!”
張九南嘴上不饒人,眼裏的焦急與關切卻是半點不少,連連催促著正在駕車的郭霄漢再快一些,硬是飛速趕回了私宅。
周九良白衣染血,迷迷糊糊中被人抬下馬車,連鍾管家也趕了過來,一群人亂糟糟的,吵的他頭腦愈發混沌。
恍惚中,竟然看見了多年未見的德雲門主郭德綱。
郭門主匆匆掃了一眼,立馬讓人把周九良抬進屋,而他自己回身提上事先備好的藥箱,跟進去救治這個身心俱損的上九弟子。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等到情況穩定下來,張九南向師父簡單說明了情況,之後靜悄悄站在一旁。誰知郭門主毫無回應,揮手把屋裏其餘人都趕了出去,隻留下張九南在旁邊陪同。
周九良看著師父緩緩坐在榻邊,記憶中一貫嚴肅又透著慈愛的麵龐清晰可見,沒來由眼眶濕潤,自周航死後一直鬱結在心、無人可以傾訴的委屈瞬間將他淹沒。
“師父……”
周九良淚如雨下,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滿是心碎的聲音,竟然微弱到被風吹一吹就散了,郭門主無言以對,明明當年送他下山之時,這個孩子還是那樣的意氣風發。
周九良雖非郭門主最得意、最疼愛的弟子,但也是他當年親手領上德雲山,一點一點教導出來的孩子。此刻見他身形消瘦,痛不欲生,做師父的又怎會不心疼?
“躺著吧少爺,已經夠折騰了。”
郭門主按住周九良肩膀,示意他不必講此虛禮。
沒想到時隔多年再見恩師,竟是這般狼狽不堪,周九良重新躺了回去,咬著嘴唇,抬手擦去眼淚。
德雲山的智者學成下山,生死富貴各憑本事,郭門主雖然身為人師,但他深居在德雲山主峰之上,鮮少走出山門,從來沒有插手過任何爭端。
他竟然會出現在尚且混亂的金陵城,著實讓周九良大吃一驚。
“……師父怎麼來金陵了?”
周九良氣力不濟,說話緩慢又吃力,郭門主細細撫平衣袖上的褶皺,等他話音徹底落盡才回答。
“你於師父出門遊曆,一年多還沒回來,他那人挺沒溜的,為師想著下山尋一尋他。正好胡師父也想你了,托我來金陵看看你。”
回想起手把手教自己彈三弦的胡師父,周九良下意識勾了勾唇角,然而美好的回憶並沒有占據大腦太久,他眼裏的光彩很快又黯淡了下來,死死掐著自己掌心。
秦霄賢以傷重之軀關上宮門,獨自迎戰孟鶴堂和蜂擁而至的禁軍,為張九南爭取到了帶走周九良的時間,而他自己到現在也是生死未卜。
周九良相信孟鶴堂但凡還有一點理智,都不會輕易選擇殺害秦霄賢,一來秦氏根係龐大,一旦反撲後果非同小可,二是孟鶴堂必定會利用秦霄賢,逼周九良自投羅網。
周九良看似處世冷漠寡淡,實則十分重視身邊親近的人,雖然他總是嘴硬不肯承認,但他確實怕極了孤獨。
孟鶴堂深愛他這麼多年,對這一點拿捏的十分準確,認定了周九良不會一走了之。
眼看著榻上的人陷入沉思,眉頭越皺越緊,郭門主悄然歎口氣,突然話鋒一轉。
“為師見過那孩子,在東市的刑場上,長得和你確實很像。”
這話來的突然,猝不及防刺穿了心中最疼的角落,周九良難以置信的望向師父,看似平常的一句話,卻讓他幾乎咬破了嘴角才堪堪把眼淚阻在眼眶裏。
他有很多東西想問,比如那天刑場的風大不大,那場雨冷不冷,周航戴著鐐銬走上刑台時,有沒有想見什麼人,有沒有想說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