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鶴鬆，你這個救命恩人真是害苦我了，當初若是孟鶴堂救我，或者讓我死在那場風雪裏，那該有多好啊……”
朱鶴鬆身軀微顫，怔愣的望著囚籠外安然含笑的人，神情難以置信，像是忽然間不認識周九良了一樣。
朱鶴鬆不能確定周九良的用意，也是第一次，不能欣然接受他的報恩。
因為連他自己也覺得這麼做極不光彩。
這段友誼從一開始就是在利用他，利用周九良上九智者的才謀，利用孟鶴堂對他難以割舍的執念，利用他近乎偏執的報恩之心。
周九良明明知道是假的，還要這樣義無反顧，朱鶴鬆突然不明白，這個人的聰明勁到底哪裏去了？
沒來由越想越氣，他猛的往前衝，拽的鎖鏈嘩啦作響。
“夠了周九良！我騙你的，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朋友！”
鎖鏈牢牢困住四肢，拉扯中像是要把身軀也撕裂，朱鶴鬆眼眶猩紅，聲嘶力竭的吼著。
一字一句，是在發泄心中的無名火，也是想要借此罵醒他，一鼓作氣說出真相，好歹抵消幾分罪孽。
“我一直在利用你，拿你當替罪羊幹了不少混賬事，等到你毫無用處，我也會像舍棄其他人一樣毫不猶豫的舍棄你。所以你早就不欠我了，你聽懂了嗎？周九良，你到底聽沒聽懂！”
我真後悔當初救下你，像你這樣的傻子，就應該早早死去，不用再承受這世間諸多惡意。
朱鶴鬆空懷一腔孤勇，隨著話語說盡，也泄了所有氣力，頹喪的倒在地上沉沉喘息。
周九良仰起腦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臉色隨後變得更加蒼白。
擠入地牢的慘淡光亮落在他臉上，難以為他添上更多生氣。
一隻飛鳥忽然落在石窗外，羽翼扇動間驚起一片塵埃。
……井蛙之目，焉敢窺天之大。
周九良忽然不敢看它，急匆匆移開視線，轉身朝地牢入口走了幾步。
就在踏上石階時，周九良再度回頭，隨著青鳥驚飛，他逆光一笑。
“其實，救你出去還有另一個原因，我想殺一個人。”
朱鶴鬆愣了愣。
“……你想殺誰？”
“我。南鶴丞相，周九良。”
————————
“陛下……”
內侍總管匆匆進入思弦宮，腳還沒站穩，一抬眼就看見了讓人驚掉下巴的畫麵，即將出口的話也硬生生拐了個彎，之後強行掐滅在嗓子裏。
周九良不僅悄無聲息出現在思弦宮，而且躺在軟榻上，旁若無人的枕著孟鶴堂大腿休憩。而那尊貴的皇帝陛下，穩穩倚在軟榻邊，一手拿著未處理的折子，另一隻手緩慢但溫柔的撫摸著淺眠的人，神情倒是肉眼可見的輕鬆愉快。
周九良一向睡得淺，內侍總管一句戛然而止的話也能讓他皺起眉。唇間滑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呢喃，被驚擾的人難得有些放縱，大咧咧翻個身，將臉埋在皇帝的肚子上。
孟鶴堂抬手替他遮一遮光，趕忙示意內侍總管小點聲，免得吵醒了好不容易才說服他躺下休息的人，就連問話也被刻意壓低。
“什麼事？”
皇帝將處理朝政的地方從禦書房搬到思弦宮，原來是為了……
內侍總管不敢遲疑，也不敢多看，盡力擺出一副低眉垂眼的模樣，小小聲回答。
“回陛下，淑妃娘娘請見。”
孟鶴堂尚未做出回應，周九良已經皺起眉，先一步抱緊他腰身。
平時格外清冷自持的人，竟然微微扭動著身子蹭他，顯然是在無聲撒嬌，不想孟鶴堂召見蕭淑妃。
看似小憩，實則清醒著呢。孟鶴堂明白他不肯明說的小心思，忍不住笑了笑。
周九良很少將醋意表現出來，很多事情總是憋在心裏，像這般直白的爭取更是屈指可數，孟鶴堂心中歡喜，欣然順了他的意。
“說朕有些不舒服，想要小憩一會兒，讓她回去吧。”
“是。”
內侍總管一走，周九良果然睜開眼睛，好似一隻沐浴柔光的小貓，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
慵懶迷蒙的眼眸悠悠望出，他長舒一口氣，然後調整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絲毫沒有從孟鶴堂腿上起來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