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村長說外麵要打仗了,可我也沒見過什麼是打仗,這幾天也有從外麵回來的人在說這件事,好像是……北雲?對,就是北雲,他們又來了。”
數年前連奪南鶴七州城池,如今再度以武犯禁。
那人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顫,嘴角無意識抿緊。
阿棄端起藥草準備出去曬,剛剛走到門口,忽然聽見低沉沙啞的嗓音從身後響起。
“你……叫什麼名字?”
還是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阿棄心頭一跳,趕忙回過頭去。
那人撐著榻沿費力坐起,盡管吐息沉重,麵容極度蒼白,但他看起來仍舊有一股凜然威儀不曾消減,瞬息間便扣人心弦。
阿棄隱隱覺得此人必定來頭不小,禁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回答,以至於擠出了絲絲奶音。
“他們叫我阿棄……”
“阿棄……”
他動了動唇角,阿棄這次看得清清楚楚,他確實是笑了。
萬丈風雪中突然照進了一抹光,也照亮了所有混混沌沌,模樣相似的兩個人宛若對鏡自視,在他笑起來的這一刻,終於有了夢醒一般的真實感。
“謝謝你,我叫周九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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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寒風吹遍雁鳴山,帶走了直衝雲霄的血腥氣,連惡戰之後的遍地狼藉也被人為清除,轉眼間青山依舊,草木依舊,像是什麼都沒發生,又像是天地都變了模樣。
秦霄賢一身戰甲,肩係殷紅披風,提著寶劍沿山道而上。沿途守衛的將士紛紛朝他行禮,秦霄賢目不斜視,一心隻管趕路。
寒風吹得臉頰生疼,遠遠看見一人呆坐在斷崖邊,渾然不知秦霄賢的到來。
暮冬的太陽寡淡至極,山頂的溫度要比山下冷上幾分,秦霄賢停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恭恭敬敬行禮。
“微臣參見陛下。”
周九良跳崖至今已過數日,孟鶴堂像是丟了魂一樣,守在崖邊不肯走。
秦霄賢忍著悲痛,派人沿河道尋找周九良下落,至今為止沒有半點消息傳回來。
所有人都在猜測周丞相怕是凶多吉少,沒想到威極一時的朝廷重臣,最終竟以葬身魚腹草草收尾,不免令人唏噓。軍中關於周九良叛變的流言四起,有人說他是助紂為虐,罪有應得,也有人說他一時糊塗,才被叛軍蠱惑,秦霄賢派人將流言全部鎮壓下去,畢竟孟鶴堂的情緒已經到了崩潰邊緣,根本聽不得這些。
坐在崖邊的人石化了一樣,明知道他不會搭理,秦霄賢索性主動開口。
“陛下,據探子回報,雯河水流正在減退,用不了多久就會全部幹涸。北雲至今沒有主動進攻,多半顧忌著渡河凶險。微臣猜測,等到雯河水徹底幹涸,北雲必定會全線開戰。”
秦霄賢一口氣說完,然後靜靜等待孟鶴堂開口,大有得不到回應不肯罷休的意思。
空山再傳雁鳴,血色隱上雲霄,如狼似虎的敵人還在遠方蟄伏著。
孟鶴堂終於動了動,抬眸望向天際,心底沒來由騰起一陣哀涼。
濃重的疲憊盡數顯露於眉目之間,他微微垂下頭去,盡管明白自己是這江山之主,肩負著沉甸甸的責任,但他實在力不從心,很想置之不理。
從周九良跳崖開始,一切都沒了意義,處心積慮換來一場空,甚至大不如前。
所以他沉默著,不肯吐出一個字。
淩王曹鶴陽假扮的皇帝還在金陵坐鎮,為了防止因為出現兩個皇帝而引起的混亂,孟鶴堂的真實身份並沒有公開。康王張鶴倫帶著眾將領等在山下,隻讓秦霄賢一個人上來勸他。
局勢已是風雨飄搖,是戰是退,隻等著孟鶴堂一聲號令。
“陛下……”
秦霄賢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
“北雲數年前已經奪走了南鶴七州城池,若是淮陽再度失守,其後三州之地一馬平川,將再無可守之處。周丞相苦心布局,千裏迢迢從金陵來淮陽,所為的不就是阻止邊境之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