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七星彙聚 神棺有女(1 / 3)

白樓觀的第三層,敞闊豪邁,是七大居士中嗜酒如命的醉先生的故居之地。洛長安等人一腳踏下旋梯,便覺一股濃鬱的酒香沁入心脾,隨著真元流蕩,散至四肢百骸,通體舒泰。諸如醉三千這樣的品酒行家,更是心醉神搖,雙眼在四處堆疊的酒缸壺器之上流連忘返。

倘若說醉先生留下的酒隻是醇香濃鬱也就罷了,重要的是僅僅聞到酒香,眾人便都醒覺到對自身修行大有助益,不覺間一個個放慢了前行的腳步,在齋心堂養成喝酒習慣的唐三笑,更是不停吞咽著口水,顯得極為狼狽。

洛長安看到唐三笑和醉三千的情態,便知道一時半會走不了了,正巧他也不急於探究白樓餘下來的兩層中藏有什麼,索性當先轉身大步走到一排酒架前,探手抄起一壺不知名的老酒,拍開泥封,昂首暢飲。

唐三笑和醉三千看到洛長安開壺飲酒,連忙迫不及待地撲向酒架,搜尋符合自己口味的美酒,開懷大飲。薑奴兒、孟白衣等人俱都心照不宣,各自散開,或開大酒缸,或啟小酒壺,默默啜飲起來。不多時,便悠悠醉倒一大片。

當洛長安等人醉倒在白樓第三層的時候,三陽宮外,乃至整個龍城卻都是一片蕭肅沉抑。

自西不遠萬裏而來的鬼王申屠,在榮泰客棧的大堂中隱隱有些端坐不住,心思全都縈繞在三陽宮深處禪院廢墟之上,縱使無法親眼目睹那裏的壯觀景象,僅從適才那衝天而起的陰煞之氣上也足以感知到那裏的不凡,自覺倘若身在其中,至少絕不會白白辜負了那擎天聳立的浩然煞氣。

此外,他懷中自西林寺的古鍾裏摸出來的七色五行石,也隱隱仿似有所觸動地散發著一絲微熱,撩撥著他略為浮動的心弦。

客棧內頗有些喧囂吵嚷,哪怕十殿閻羅滿麵陰沉地端坐在一旁,也絲毫壓抑不住眾人滿懷驚懼的議論。鬼王申屠聽到眾人紛紛不絕的議論聲中說道妖魔將至大乾將亂的言語,心中的熱望越發難抑,好不容易熬著喝罷半盞清酒,便再也坐不住,猛地探腰起身,正欲轉而朝著客棧大門大步走去,卻不料喧囂吵嚷的大堂驟然沉寂了下來。

鬼王申屠自知身上的修為氣勢一直都隱而未發,起身之間感覺到四周忽而變得鴉雀無聲,心中暗自一驚,緩緩轉身,抬眼往客棧大門望去,隻見一個身材偉岸、皓首銀須的白袍老者正施施然跨門而入,老者那一雙靜如秋水的眼眸,含著一抹淡然雍容的笑意,正悠悠的盯到他臉上。

鬼王申屠之前雖然未曾見過這老者,但是卻凜然生出一種被老者看穿了的感覺,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竟然絲毫感受不到老者身上有真元波動,不覺間氣勢稍頓,雙眉糾結,心念飛轉,很快便搜尋到兩個響徹天下的名字,道祖和夫子,隻是光看眼前這老者的儀態,也分辨不出來到底是道祖還是夫子。

皓首白袍的老者,自然是道祖無疑。夫子修的是黑白無間、陰陽不絕的大道,多年習慣穿著灰袍。

道祖目不斜視,悠悠擺蕩著寬大的袖袍,緩緩走向鬼王申屠。袖袍間微微鼓蕩的清風,仿佛吹皺滿湖春水,適才驟然寂靜的大堂,頓時又複喧囂,除卻少有的幾個身懷修為的人之外,再沒有一個人注意道祖。

道祖落落坐到鬼王申屠桌前,探手抓過桌角的酒壇,探首趨鼻輕嗅了一下,眉頭微微蹙動不已,滿臉憾然嫌棄之意,顯然這榮泰客棧的酒與他送給醉三千的黑色小葫蘆裏裝的佳釀沒法比,不過卻又沒有舍棄之心,咧著嘴角,昂首暢飲了一口,仿佛酒水太酸,眼角微微眯成了一條縫,轉而斜睨著眉頭深鎖的鬼王申屠,悠悠笑道:“我隻不過是喝你一口酒,不用這麼小氣吧。”

鬼王申屠看到道祖灑灑落落仿似毫無敵意的姿態,緩緩平靜下來,索性放開心中思慮,坦蕩蕩端坐而下。然而,他剛剛坐穩尚未開口,忽覺天地震蕩,一股霸道強大的威壓自四麵八方洶湧而來,仿佛刹那間鑄就了一個堅不可破的囚籠,牢牢壓製住了他體內的真元。

變故驟起,鬼王猝不及防,驚怒之下,憤然抬眼直視道祖,卻看見道祖神色坦蕩,正對他的怒目而視,略帶一絲無奈的笑意,淡淡說道:“鎖靈滅神大陣已經徹底啟動,你我如今都隻是這大龍城中的一隻囚鳥咯。”

鬼王申屠聽到道祖輕描淡寫的話語,神色驟然發緊,急急轉眼朝客棧大門外望去,隻見長天之外微微蕩漾著一若隱若現的浮光,強大而霸道的威壓無處不在。他早就聽說過龍城禁製,也於兩日前見識過蒼山侯蕭鼎灰飛煙滅的慘烈,卻不曾想龍城的禁製遠遠不止於當日所見,眼下這鎖靈滅神大陣才是終極武器。

鬼王申屠懷著鬱憤難消的心緒,轉眼往大堂四周逡巡了一圈,發現十殿閻羅俱都呈現不同程度的憂慮之態,而普通黎民百姓卻都絲毫未曾受到影響,心知這鎖靈滅神大陣隻對修者有用,而且修為越高,受到的禁製也就越沉重而強烈。

隱隱明白了這一點,鬼王申屠稍稍平靜了些許,略帶一絲好奇地轉眼看向道祖,暗自猜測修為遠遠在他之上的道祖,受到的禁製又會如何的沉重?可惜他最終看到的仍是道祖那一張恬淡悠然的笑臉,仍然絲毫感受不到道祖身上有真元流轉的氣息。

道祖看到鬼王申屠蹙眉略帶一絲狐疑的姿態,輕輕放下手中幾近喝空了的酒壇,淡然悠悠笑道:“隻要你收攝得住真元,泯然凡夫俗子,這鎖靈滅神大陣便與未曾開啟無異,隻不過你這些隨從,怕是有的熬了。”

道祖說著漫不經心地轉眼看了看神色俱都沉重如水的十殿閻羅,渾不在意地接著說道:“我聽說西林寺的七色五行石落到了你手上,今日前來,隻為相借一用,還望成全。”

鬼王申屠聽到道祖把話挑明,知道這才算說到正題,雙眉猛地一擰,嘿然寒聲笑道:“不知閣下是道祖和夫子中的哪一位,竟也行此仗勢欺人之舉,實在是有損你那蜚聲四海的威名,徒惹世人笑話。”

道祖不為鬼王申屠的言語所動,悠然笑道:“那個老儒酸去了花家喝茶,我喜歡喝酒,就到這裏來了,隻是沒想到這裏的酒卻也是酸的。”

鬼王申屠見道祖言笑無礙,一時間更覺鬱憤難當,想要驟然發難,卻又諸多顧慮,一則自身修為不及道祖,二則鎖靈滅神大陣猶在。

十殿閻羅或許是對鬼王太過忠心,又或者是難以承受鎖靈滅神大陣帶來的沉重壓抑之感,見鬼王憤然沉吟難絕,不用彼此照應,便即十分默契地齊齊拔腰而起,作勢就要往道祖撲殺過來。

然而,他們剛有異動,便覺一股摧肝裂膽的劇痛透骨而入,同時隻見道祖探掌輕拂徐按,一股巍巍如山的渾厚而寧靜的氣息,如幕四罩而下,將那深入骨髓的劇痛連同鎖靈滅神大陣帶來的沉重壓力一並隔絕開去。

道祖似笑非笑地看著眼角急劇收縮跳動的鬼王申屠,漫不經心地說道:“鎖靈滅神大陣是聖祖元皇當年集一眾大能所布,以你現在的修為想要抗拒它,隻怕還有些困難。安瀾那小女娃兒說了,隻要你肯借七色五行石給她一用,事後絕不再追究,到時大開城門,放任你離開。”

鬼王申屠從道祖的話語間對鎖靈滅神大陣的強大威力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與推測,且不說他確實無力反抗,就是眼前似乎於大陣之中絲毫不受影響的道祖,他也很難應付,可若是要他白白交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到手的七色五行石,實在有些不甘,皺著眉頭,憤憤譏誚道:“安瀾是誰我壓根就不認識,憑什麼她一句話我就得妥協?”

道祖神色悠然,他不相信鬼王申屠進了龍城會還不知道安瀾的身份,當下也不點破,隻是平靜說道:“安瀾便是此刻手掌鎖靈滅神大陣的機括之人,亦是當下大乾王朝的公主,她素來言而有信,我可以為她擔保,倘若她事後反悔,我可以親自送你出城。”

鬼王申屠見道祖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知道自己再無半分退路,縱使心有不甘,卻也莫可奈何,隻得硬著頭皮將七色五行石拱手相讓。其實,他也清楚,倘若道祖親自動手,壓根就不需要浪費這麼多口舌與時間。

道祖收了鬼王申屠手中的七色五行石,含笑起身,落落出了榮泰客棧,輾轉踏上十梓長街,抬眼翹望巍峨的泰鬥皇城,修眉不覺微微緊蹙,平整如玉的臉上再無半分輕鬆之態,雙眸間透著一股濃鬱的沉凝蕭肅之意。

長街上風雪簌簌,位處朱雀大道上的花府亦是一片瑩白。幽深的庭院深處,暗藏一絲玄秘的書房中,一壇爐香嫋繞,火鼎潮紅,寬大奢華的藤椅之上,文淵大學士花餘慶覆被橫躺,神色灰頹衰敗,較之兩三年前的光景,似乎一下子蒼老了百年,已然行將就木。

身著寬大灰袍、神態雍容的夫子,盤腿與花餘慶隔幾相對而坐,一張棋坪橫立茶幾之間,左右各奉清茶一盞,幽香陣陣中,棋坪上的黑白子無聲而落,眼下已至半百之數。又下了三兩手,花餘慶忽然撒手頹然長歎了一聲,疲憊近乎衰竭地深深窩進藤椅之中,雙眼怔怔地看著空蕩清冷的屋頂,良久不語。

夫子漫不經心地端起幾旁尚未冷卻的濃茶,輕輕吹開些許浮沫,輕呷慢飲。待將一盞茶飲盡,擱盞悠悠地看著花餘慶,眼中一片安靜祥和,沒有歡喜,也沒有悲傷,仿佛看著一個即將喪失生命的人在自己身前冥思苦想,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或者說生死對於他而言,亦是白天與黑夜一樣平常。

花餘慶沉默良久,渙散渾濁的雙眸複又悠悠彙聚,轉眼靜靜地看著夫子,喟然長歎著說道:“我這一輩子機關算盡,到頭來卻是兒女不存,實在是自作自受。眼下我已半步踏進了鬼門關,再也無心爭權奪利,隻是尚有一件心事未了,不知夫子能否代我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