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警察帶走的時候,卓城一句話都沒說。
他就像個木頭人一樣,杵在原地,眼睛微眯,不知道正看向何方。
我在警察局並沒有呆多久,兩次審問後,他們就告訴我,我可以離開了,因為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我推的小西瓜。
而且,卓城給我作證,說小西瓜發出慘叫的時候,我正坐在客廳沙發上,離著陽台有七八米的距離,時間對不上。
警察還告訴我,讓我從南門出去,因為卓先生正在那裏等著我回家。
沒有方向感的我問清楚南門是哪個之後,偏偏沒有走那個門,而是從西門出去的。
因為我不想見到卓城。
我不知道看見他,我能說什麼,我應該說什麼?
是恨他婚內出軌,和周芸生下私生子呢,還是該感謝他為我作證,特意來警局門口接我回家?
我不知道。
所以我出了警察局,直接打車去汽車站,接著坐上長途汽車,回到我的家鄉堂海縣。
下車已是華燈初上時,熟悉的街道,陌生的廣告牌和霓虹燈,夾雜著海腥味兒的空氣,輕輕一嗅,我的鼻尖就開始發酸。
快一年年沒回來過了,自從爸媽相繼去世,這裏就成了我傷心的回憶,頭幾年卓城還按時陪我過來上墳,後來他工作忙,我便隻能自己一個人回來。
伶仃一人,難免覺得悲戚,所以每次我給爸媽上完墳,就直接坐車回去,掐指一算,有接近兩年半沒有在這座小縣城過夜了。
讀大一那年,我和卓城家,還有周芸家所在的老破小區還建,我爸媽身體不好,便到縣醫院附近買了套老年公寓。
而卓城的父母早就離婚,他爸早些年辭職下海經商,生意做大了後就開始沾花惹草,有一天竟偷偷卷了家裏所有的錢連同小三一起消失,從此了無音訊,卓城媽媽恨她丈夫拋妻棄子,所以給卓城改了母姓。
至於周芸,她從小父母早逝,是外婆撫養長大的,外婆去世後,她便把還建的房子賣了。
我整天覺得我們三個是一起長大的,現在想想,青梅竹馬,朝夕為伴無憂無慮的日子不過才幾年光景。
七十平方的房子,兩室一廳,家具陳設還是爸媽在的時候的樣子,沙發上鋪著媽媽親手勾得白棉線沙發布,上麵落了灰,看得我情不自禁落淚。
我是個不孝的女兒,自從嫁給卓城後,整日圍著他轉,一日三餐科學搭配,家裏家外都是我一個人操持,鮮少有時間回娘家看看。
電視櫃上擺著我們一家三口的照片,和沙發布一樣,上麵也蒙著一層灰塵,一如屋子裏所有的擺設,都落了灰,諸如過去的喜怒哀樂,全部淹沒在時光的塵埃裏。
我在這所承載著一家三口的回憶的房子裏一連住了七天,這七天的時間,我除了懷念爸媽,還非常擔心小西瓜。
我很想知道他怎麼樣了,受傷嚴不嚴重,恢複的怎麼樣。
明知道那個孩子是丈夫和閨蜜背叛我,生下的私生子,是炸破我婚姻的手榴彈,可我還是忍不住想念他。
也許,我已經把對自己那兩個孩子的思念一並寄托到了小西瓜身上,他那樣懂事,一聲一聲的媽媽叫得我心花怒放,心裏踹了蜜一般。
無論大人做了什麼,孩子都是無辜的,我決定去看望小西瓜。
我不想碰上周芸或者卓城,想來想去,給在縣醫院當醫生的舅舅打了個電話,一番客氣的敘舊後,他答應幫我聯係上人民醫院的血液科護士長,是他小舅子的小姨子。
我輾轉托關係,終於得以在非探視時間進入小西瓜的監護病房。一看見躺在病床上五花大綁的他,我就緊張的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他身上紗布纏得都出都是,幾乎遍布全身,隻露著一張腫脹的臉,還有發青的小手和雙腳。
我調整好幾次呼吸,才開口問陪同我進來的護士長:“他恢複的好嗎?”
她搖了搖頭:“我是血液科的,不太清楚他的狀況。不過上午去食堂吃飯時,聽兒科的何主任感慨,這個孩子命大,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都沒死,隻是可惜餘生隻能在輪椅上度過了。”
我吃驚不已:“為什麼?”
“何主任好像說,他傷到了脊柱,腰部以下將會失去知覺。我得趕緊回科裏上班,你不能呆久了,最多十分鍾後就從後門出去,別忘了鎖上門哈!”
我愣愣地點頭答應,然後木然地坐到陪護椅上,看著小西瓜腫脹的臉龐,回想起護士長說的話,一時間淚流滿麵。
他是個愛跑愛跳的孩子,餘生卻隻能在輪椅上度過,上天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呢!
為什麼?
我哭的稀裏嘩啦,沒有留意周芸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直到挨了一巴掌,我才發覺她的存在,她怒氣衝衝地瞪著我:“喬馨寧,你來幹嘛,來看我們母子兩個的笑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