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久久難忘的鏡頭是: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讓母親舉步艱難,如果生活還有希望,誰願意拋開孩子到千裏萬裏之外打工?去掙那可憐又難以到手的血汗錢呢?又一個家庭就這樣被分開了……
每次讓人心痛的同時總是給程貴陽留下無盡的反思。不知道市委書記羅守道還要造多少孽。但在他身邊,過多地思考敏感和意識形態問題,恐怕是給秘書處和程貴陽自己添麻煩。
即使是揭露貪汙**,本地區新聞也已經多次被“批評”過了。所以,程貴陽隻能選擇辭職,離開那麼多人羨慕的工作,回家自由式寫作。
可是這並沒有絲毫減輕他心中的痛苦,每當看到電視節目上或市委門前那些滿懷渴求哭訴的人們,他還是會無法平靜自己的心靈……
下手前,也就是程貴陽當秘書的十幾年來從不多涉及敏感問題,隻想說他應該說的話,但羅守道以及“有關部門”的所作所為,簡直就是對戰友、下崗工人和百姓的呼聲置若罔聞。他最怨懟的是不知道羅守道和“有關部門”還有一點“公仆”的良心沒有?
在決心辭職的最後一段時間,程貴陽在省委黨校學習的時候,《建設天朝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是必修課。以中**史為研究方向的授課老師在照本宣科之餘,常常拋開教材給學員講解一些“和教材所述不一樣的現實”,不過最後總是強調:“考試的時候,以教材為準啊,以教材為準”。
省委書記視察濱江市之時,讚揚了鄰市在小城鎮建設及開發資源方麵的成績,可以算是一個肯定。不過幾天後戰友就在電話中聽程貴陽說羅守道對鄰市“玩花樣,假大空”進行了“犀利的批判和揭露”。
不久以前,另一地區的專題紀錄片介紹了新農村經濟改革時,麵對保守思想的頑強阻擊,為攻下部分群眾的思想堡壘,派出大量工作隊,花了20多天時間,工作艱巨。不知羅守道或者羅書記是不是也想效仿,把此戰績也拉到濱江自己的頭上。
在政績上造假,和羅守道在自己的學曆上造假的根源是部分相關聯的。本來隻有初中文化的羅守道,現在的學曆是“研究生”,“造假”或許已經滲透到了這個一方主宰者的骨子裏,對此中央的紅頭文件、精神、政策及其法律法規等又能如何?
羅守道希望籍此再上一層樓。
程貴陽感到絕望。
※※※趙小鬼兒的事情發生半年後,已經不是市委書記秘書的程貴陽,為幫助戰友曾經給自己的“恩人”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信。
羅書記:您好!
很久未去看您了,很想念。“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係,利為民所謀”這一執政理念一直在感動著所有的濱江百姓,我們對您充滿了無限的期待,我們也堅信“順應**”也是您始終不渝的執政目的。但近期,一些事情如我的戰友趙吉林受到的不公正對待,使我對您有些困惑。
據我所知,趙吉林舉報您並沒有受人指使,也與任天輝個人無關,更無被金錢收買誹謗您之嫌。我們是一個戰壕裏走出的戰友,我可以用對您十二年的忠誠保證:您錯怪了他,應該給他道歉,過問一下,不要再非法對待一個為共和國作出犧牲的老兵了。
一些話,我不能直說,也說不透徹,怕您生氣。就繞個彎子吧。
作家韓少功說,陳寅恪、錢穆等史學家可以對語言學界很多主流性說法搖頭,文學家就隻能緊跟和擁護這些說法麼?當今非西方的各種本土經驗需要突破遮蔽,需要合身的理論描述。即便在西方,經過幾個世紀以來對邏各斯主義傳統的反思,現代科學成果和現代人文成果大量湧現,理性至上主義、邏輯至上主義、語法至上主義(語法是理性與邏輯在語言中的體現)等等神位已經動搖。很多學術成規,包括語言學的成規,不再自動有效。
可惜的是,諸多新思想新營養倒是一直被某些“語言學家”拒之門外。我跟了您十幾年,卻一直不懂官方語言和政治,這些話我剛好看到,您可能認為風馬牛不相及,但我認為道理相通,許多學問意義是一樣的。
您是市委主要領導,他是普通百姓,我想起可能就像您以前曾說過的“專業外人士談專業問題免不了要被專業人士笑”,又說“外行領導內行也請虛心、慎重”一樣,這都是有益的提醒。就像不懂語言學一樣,我這個給您當了十幾年秘書的小說家一直不懂政治,並沒有想要“領導”您,更知道像這樣的提醒不可能短期內與您形成共識,誰都不可能輕易說服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