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瘦骨嶙峋的‘非法小販’被暴打、燒傷,攤子被粗暴地砸爛、掀翻,窮人的活路被堵死,以及幾年來的怪現狀,那些圍觀和沉默的人們會聯想到什麼呢?
“事情越鬧越大,要進京了,後來才由政法委書記出麵立了案。
“一條蟲很羨慕蛇的威嚴與有力,但不敢輕易誇耀自己身上的肌肉,因為這很冒失,還可能被同類所貽笑:蛇不動聲色,足以讓人避之唯恐不及。但是,一條立誌要成為蛇的蟲就不簡單了。
“徐三腳就是這樣一條立誌要成為蛇的‘蟲’。
“這個人的大名在案卷上亮堂堂地寫著‘徐福勝’三個字,但在法官老解眼裏,當初怎麼看怎麼也沒有看出這條蟲心裏的貨,福在哪裏,勝又在何處?直到後來栽在這個又瘦又小的蟲手裏,才算是悔青了腸子。
“被書記砸爛了鍋碗瓢盆桌子凳子和攤子,還掀了油鍋燙了人,滿腦袋纏著白花花黑糊糊藥布被眾手傷心欲絕地抬到法院,大呼冤枉,帶頭‘鬧事’案中最大的苦主就是這個徐三腳。
他雖不是下崗人員,但實實在在是個走投無路的三無人員。幾年前書記執法時就拿他首先開刀,市委書記羅守道、市政府要求三至四年內達到‘國家級衛生城市’標準,隨後濱江市容環境衛生監督管理局對城區35條主街道的創衛戰役作出具體部署:創出28條‘衛生嚴管街’;每一至兩個月要再創出一條‘衛生示範街’。
“活該徐三腳倒黴,隨著創衛工作緊鑼密鼓地推進,街邊小販與書記執法者之間也從‘暗戰遊擊’進入正麵衝突。
“那一日,城管支隊大批隊員在市容環境衛生監督管理局對轄區馬路街道進行創衛驗收前,向街邊小販發起了最後也是史上最瘋狂的進攻。
徐三腳夫婦對此提出質疑,可憐他話沒說完,身邊的攤子早已被掀翻,隨後一鍋滾沸的炸油便上了身和臉,同時對‘沒有行動的’攤點進行沒收工具搗毀爐灶處理。
“事後一小時,全身80%的皮膚被油灰,傷情為最嚴重的3度燒傷躺進重症監護室的徐三腳,昏厥中咬著牙叫著‘告、告、告法院去……’此舉引燃了全市甚至全國有關‘是小販素質低下還是書記執法粗暴簡單’的大討論。……”
故事就是這麼個故事,但結局遠沒有就此結束。
程貴陽說,這個事發生時他正在申請辭職,準備回家一心一意寫作。
他認為那樣也能吃一碗飯,既然自己覺得不適合繼續作市委書記秘書工作,最好的選擇就是盡早離開。眼不見心不煩。許多事情,比如創建衛生城之類,不是不可以做,問題在於怎麼做?
劣的東西在被發揚光大,優的東西卻在隱退和消逝。一聲命令下來,不管三七二十一,這非常值得今人思考。
現在的天朝當然跟五十年前完全不同了,但不幸的是,黑暗的十年造成了天朝理論工作者的斷層,導致天朝思想高級人才的缺乏,更不幸的是,天朝的理論界還在不斷墮落中。
多少人都心知肚明,問題是無人有勇氣挺身而出罷了。
就象《皇帝的新衣》裏麵,其實老百姓都知道皇帝沒穿衣服,但誰敢說出來?一說出來可能要全家殺頭的。童話的結局沒有說明那個說出真相的小孩下場如何,我估計應該是某天夜裏他們全家就失蹤了。
好了,終於有個人敢說真話,這個人秉性執著坦率,童言無忌把話都說出來了。可惜他無權無勢,不能象鄧小平一樣扭轉乾坤,隻能靠事實證據說話。因此,他的挨批挨罵挨打,到法庭上沒人管,都是無法避免的。
“這就是生活所賜的豐富性。官場與平民,本來就是人間書寫不盡的兩大類苦難,或是**,或是天災。
前者的悲劇,因為具有傳奇因素,突出了政治的力量,苦難意味往往能在英雄的光芒下有所淡化;而後者的悲劇,由於摒棄了任何英雄傳奇的內容,也沒有英雄的生長土壤,苦難更讓人生出無助及無奈之感。
那種痛苦是透徹肺腑的。當時,我也想公開簽名支持這個可憐的徐三腳,住在醫院裏,沒錢治,燒他的人也不管,但看到許多部門都指證作假,再看到中院都說怎樣怎樣……
我不由得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為領導服務這麼多年,還要在這個城市混,還想某天回市委辦事,還想要過正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