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二哥顯然目的明確,沿著高速公路而去。當那輛絕望的汽車喘息哮喘著停下來的時候,石二哥連身子也沒有動一動。
關鍵時候,他永遠比任何人都不在乎,他甚至比任何人都喜歡破壞。他臉色蒼白,手腳冰涼地終於喘出一口大氣,隻拿眼角一瞟就把兩邊看得一清二楚。一邊是幾小時前匆匆忙忙離開的自己家,另一邊就是跟他住對麵的孫連起小賣店門口。
過去殺豬賣肉是小心翼翼,因為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忽視他。眼下,在詩意的幻覺、牧歌的淡遠包裹下,他始終暗暗追求的痛快淋漓和巨大刺激,讓他的血液注定了他的靈魂隻有在嚴重的罪惡衝突中才能獲得解脫和超升。
他對誰來為自己收屍已經沒有興趣,他眼下最關注的是孫連起這個“刺兒頭”。
淩晨2點多鍾,八寶村萬籟俱寂,久陰未雨,風卻刮得挺緊。微弱晨曦下,他在不動聲色地注視著,積蓄恢複著。就像豺狗在森林邊緣不動聲色地注視著鄰家千姿百態的家禽一樣。
石二哥,這個沉默寡言的屠夫衝下山來了。在王**家裏一次又一次用刀說話,此刻都被他迅速轉化為孫家那個熟悉的大門,悄悄地攝入心底。他仍然不動聲色。他上前拉門。不料店鋪已經上了閂,裏麵的人早已關燈睡覺,敲門也無人搭理。
“孫連起!”
“誰呀?”
“我,小石子,買點麵包。”
“都啥時候了,還買麵包啊?”
半天,屋裏傳來明顯不滿的嘟噥聲,話雖這麼說,但每天傍黑從點燈開始,陸續到午夜總有村民來買東西,從不會因店門不開失望而去,鄉裏鄉親不管夜裏幾點來買酒買煙買麵包買麻花的常有,再不願動彈,也拉不下臉不開門,何況農村小賣店指望的就是這些零零碎碎的小生意。
燈亮了。一家人住在裏麵,西屋賣東西,東屋住人,啥時候來人買東西,啥時候就得給人開門,不管刮風下雨,還是半夜三更已經睡得稀裏糊塗。
門終於開了,還沒等開門的人看清來者是誰,石二哥手裏早已沾血的鋒利屠刀就狠狠地捅向了對方。接下來的事情,幾乎是不久前剛剛發生在巴豆鎮王**家庭悲劇的重演,隻是人物換了,場景換了,殺氣與凶殘沒變,石二哥在此製造了另一個版本的殺戮現場。
孫連起一屁股無力地跌坐在門邊血泊中。
老鄰居壓根兒不知道石二哥此前幾小時的所作所為,目光中似乎還是以往那個老實巴交的“小石子”。可是,他眼裏射出的光線早已陌生得叫人不敢正視,幽幽暗綠,絲絲發紅,那種企圖幫助他剖析一下往日的恩怨、夢囈、錯亂和幻覺的野性一下子陡然便將他窒息了。
石二哥隻管用刀子在他身上配合加劇這種生命危機。
聽到猝然傳來什麼重物倒地的聲音和丈夫叫喊,裏屋妻子曹紅鳳情急中到處亂摸,直到抓住電燈拉繩,才啪的一聲鬆了一口氣,疑疑惑惑地猛然看見衝進來一個人,嚇得急忙坐起。這人麵色青紫,脖子扭歪,白眼珠往上翻,舌頭吐出來,仿佛衝她怪笑。她嚇得一口氣上不來,足足有半分鍾才認出來人是誰,已無法可想。
她距地獄之門隻有幾碼遠——丈夫孫連起也就在那一刻從八寶村的胸膛裏被摘除了。除非真的有上帝來拯救她,否則她將一起被尖刀刺死。
跟石二哥一住十多年的對門,孫家兩口子更是沒想到這個人會如此凶殘沒有人性,隻見他大步奔進屋內,揮舞尖刀衝著懵懵懂懂被眼前情景嚇傻了的女人一陣亂刺亂捅——事後警方勘查發現,整整36刀!
多麼大的仇恨,什麼樣的心態,才能下得去這樣的手呢?這個女人是第二個看見凶手並得以僥幸生存下來的人,然而,瞬間渾身就被殺豬刀捅成血葫蘆一樣的曹紅鳳,根本無法從劇痛、悲傷、驚恐和現實模糊的一切中找回原來的幸福了……
一切都變得如夢似幻,仿佛聽到遠處傳來轟隆隆的雷聲,驚天動地,死神閃電般逼近,頭昏欲裂,流血的雙眼視線模糊,神經隻差全部被繃斷。
曹紅鳳突然奇跡般迸發出生命的火光,這火光是本能,也是勇氣,一下子猛地推開石二哥。她明白此時此刻沒人能救自己,隻有她自己!她像王國平一樣勇敢地跟石二哥展開了一場力量懸殊的生死搏鬥。胸部、背部、雙臂那36刀,就是她後來得以生存的證明。
話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