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五冬六夏,除了殺豬賣肉,每天都要盤算著起大早貪大黑出去看豬、談價、驗收、過秤、裝車、卸車,運回家還要喂養、防賊、防疫、上稅、納費,喂不好就掉份量,常常是忙一身汗,兩眼直發黑;還要動刀、燒水、褪毛、接血、翻腸子,熱氣騰騰,臭氣熏天。然後還要把收拾停當、幹幹淨淨的肉弄到各鄉村大集上去一斤斤往外賣。
到手的錢才是錢。
這一幹,就是十八年。
春夏秋冬,起早貪黑。
後來,手裏有了倆個閑錢,日子不那麼緊巴了,石二哥也成家立業跟老母親分家單過了,豬肉沒長價的時候,一斤肉才5、6塊錢,最高不過7、8塊錢,還要挑肥揀瘦。這些年來,石二哥差不多跑遍了大營鄉周圍的巴豆鎮、石源鋪鎮、紅石鎮、蘭山鄉、和平鄉等地的**、柞木、辛家、馬鹿溝、西腰溝、呂家堡子、小八寶、青嶺、西安、紅石、由家……
還有鄭家街、張家街、李油房、六盤、大野豬溝、八寶、紅星、中心、興隆等大大小小數十個村屯集市收豬賣肉。
日子就在這些奔波中漸漸有了起色,雖說依然不是什麼大糧戶,可跟一般人家比起來,也算得上是殷實富裕了。
家裏買了一輛農用車。
專門用來下鄉拉豬。
而這一切,肖子鑫是十分熟悉的,他畢竟自己父母也是鄉下人出身,而且娘娘寨直線距離離這裏並不太遠。
……
勞作一定辛苦,情緒不穩,肝火很旺,如同坡上隔年的草莖,一點就著。
那個血夜發生的24日,正是陰曆中秋節前夕,太陽很好,跟往日一樣亮堂堂地在頭頂上照了一天。
下午兩三點鍾的時候,農村的集市一般就散了,街上已經變得空蕩蕩,趕集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石二哥開始收拾賣肉家什,沾著唾沫清點一下賺取的油膩錢款,然後仔細地塞進內衣口袋,發動自家那輛專門用來販豬賣肉的農用車,一溜煙似地“騰騰騰”沿著鄉道往家返。
路邊稻田,成色好的已經有人貓腰在黃澄澄的地裏收割了,希望新米上市賣個好價錢。
今日偏偏石二哥心氣不順,趕集賣肉回來,聽到熟人打招呼也懶得搭腔。臉拉得很長,好比老百姓常說的:像是誰欠了八百吊似的——一張死臉。不是人家得罪了他,也不是他得罪了人家,這些日子以來,石二哥就是心裏九滾十八翻地打不起精神,眼前天昏地暗。
“回來啦?今天咋樣啊?”
“湊合吧。”
“又賣了不少錢吧?哈哈!”
“還行。”
問的熱情洋溢,答得簡單扼要,三兩個字,就算是回敬了。人家半是調侃半是羨慕。
調侃者,不說不笑不熱鬧,村裏人見麵打打哈哈是常有的事,說深說淺沒人怪;向來勤勞致富殺豬賣肉的石二哥總算把家弄成了村裏的“小康”,少不得讓人羨慕。
隻是,他們不知道石二哥心裏正煩呢。
市場的事,收費的事,殺豬賣肉的事,一大堆事,還有屠宰點李中軍的事。
本來,石二哥如果不是殺豬賣肉的話,不可能跟李中軍產生這麼大的矛盾摩擦,甚至於刻骨銘心的仇恨。巴豆鎮距離八寶村有近百裏,李中軍是那裏的屠宰點負責人,近些年石二哥常去那裏趕集賣肉,就要過屠宰點這一關。
一來二去,兩個人的關係變得很微妙,時好時壞,劍拔弩張的時候也有,不過最後都是以妥協結束。
可是少言寡語之人,到底也不是任人宰割。當時這個頭腦發熱的人已經站在了毀滅和死亡的邊緣上,他已經在心裏播下了罪惡的種子。
石二哥早上也許啃了兩根油條,喝了兩碗小米粥就出門了。在集市上辛苦張羅一天,閑時或許能吃口飯,一忙中午飯吃沒吃上還不知道,現在肚子裏恐怕早已咕咕叫了,哪有閑心開玩笑。
半晌午,一條漢子可能隻歇下來抽口煙。或者還跟一起賣肉的夥計互相對過煙火,因為這是情理中事,好比一早在地頭見麵,互相道個早安一樣。
“吃啦?”
“吃啦!”
要是平時,也許不會回答得這樣硬邦邦,沒有半點人情味。
可是石二哥這段日子的生意不算景氣,這一點很要緊,有時候忙活半天白忙活,一張罰款單,或者一句話,錢就打水漂了。
所不同者,別人要是遇上不順心事罵罵也就算了,他不行,肚子裏亂七八糟幾年積攢下來的閑氣越鼓越足,總想找李中成談談,雖說石二哥平時不哼不哈,百依百順,也許那是沒有找到發泄的出口。
假如情況正相反,一旦出口找到了,這條殺豬賣肉的漢子就不是他了。
沒出事前,印象中都說石二哥人老實,也實在,他賣肉,很少和人計較,沒說為錢和誰打架的。別人打架,他也從不看熱鬧,他就是管他自己這攤子,賣肉,話不多,沒有什麼花花腸子。
一次因為攤位,有個村民和他爭吵起來,看看沒啥大意思,爭來爭去也弄不清個理表,於是他主動讓出。
認識他的人說,平時趕集買肉,他也挺大方,毛兒八七的三角五角能抹也就抹去了,肉好讓人放心,淨是好肉,所以很多人願意買他的肉,沒想到“小石子”能殺人。
就在這樣周而複始的忙碌奔波中,石二哥到底對後來被他一個又一個殘忍殺戮的那些人和當地屠宰點、畜牧站行業收費和管理有何不滿,對韁繩縣巴豆鎮的李中成及畜牧站副站長王**二人有何怨恨,對那些販豬的人有何仇隙,甚至對本村買過他豬肉、幫忙給他殺豬的人有何過節兒……
而這種不滿、怨恨和仇隙又從何時何地成為這個屠夫惡性膨脹的起因,最終暴發出如此駭人聽聞的惡性案件?
沒有人知道。
一條蟲很羨慕蛇的威嚴與有力,但不敢輕易誇耀自己身上的肌肉,因為這很冒失,還可能被同類所貽笑。蛇不動聲色,足以讓人避之唯恐不及。但是,一條立誌要成為蛇的蟲就不簡單了。
石二哥就是這樣一條立誌要成為蛇的“蟲”。
他的大名後來在懸圃縣公安局刑警隊案卷上真切地寫著“殺人犯”三個字,透著濃烈的血腥味兒,但在認識他的人眼裏,當初怎麼看也沒有看出這條蟲心裏的貨,“殺氣”在哪裏,“獸性”又在何處?
直到那個令人毛骨怵然的夜晚12條人命轉瞬之間相繼死在這個又粗又壯的蟲手裏,才算是讓人悔青了腸子。
不能否認,矛盾是這個社會客觀存在的,人與人之間都有矛盾,也有友情,工商、稅務、衛生、城管和當地屠宰點、畜牧站職責所在,定期或不定期地對包括石二哥在內的個體屠宰戶收繳屠宰、管理、檢疫、罰款等費用,或根據規定加重處罰他們,有法可依。
他們並沒有錯。
那些莫名其妙就死在他屠刀之下的十幾條鮮活生命更沒有錯,他們甚至都不知道以前在什麼地方得罪了這個人。
但是,也許石二哥並不這樣認為。
那個夜晚,刀光見血之後,一下子激活了埋藏在石二哥心底幾年或十幾年的陳睡記憶,人們說,就連在石源鋪中學念書時他和同學的一樁小事,都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動機。
由此推斷,石二哥可能由於日常收費中的某種原因感覺到一些人“欺負”老實人,與屠宰點、畜牧站負責人的“仇”也因此而起,直至積累到一發而不可收的可怕境地。
如果石二哥不是個老實人,遇事跟他們幹幾仗,罵罵人,打得頭破血流,也許一切怨恨也便隨時化解了。
雖說可能遭到行政處罰或換來刑事拘留,但是氣出了,至少不會留下如此嚴重、令人匪夷所思的後遺症。
然而,石二哥沒這樣做。
他憋著。
一直憋著。這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老實人咕嘟心吧。要麼,他老實巴交,任人宰割,聽人指使。一旦露相,就能把天弄出個窟窿。
……
一溜小轎車,前後距離很遠拉得很長,直奔現場。
肖子鑫在第一輛車上,聽著局長阮水清跟他彙報這些情況,心裏是不平靜的。他這些年來,盡管當的官越來越大,但是,對這一片農村,他是越來越熟悉。
而這裏生活的人們、鄉親,有許多又都跟他老家的父母有著一些遠近親屬關係,所以,每到年節,偶爾,父母也會過來走走親戚,看看年景,嘮嘮家常。
這兩年,由於父母年齡大了,尤其是母親那次生病之後,雖然有那麼多當官的朋友和省城的人奔波幫忙,治好了,可是肖子鑫知道,母親的身體的確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有一次回去,他看見老媽一手柱著鍋台,一手刷鍋,白發蒼蒼的臉被遮擋住了一大半,肖子鑫一進門心刷地一下子就酸了。
“媽!”
隨後眼淚也滾落下來。
從當年肖子鑫畢業進入懸圃縣開始,他心裏就已經有了好好工作,爭取早點在縣城買樓,然後將農村的父母接過來一起生活,絕不能再讓他們受苦受累了。
可是,後來他步入官場,而且官不知不覺中步步高升之後,不要說錢財和樓房,就是隨便什麼東西都不再珍貴了的時候,他想接父母出來,卻無論如何努力也沒法說動老人的心。
“還是農村好,我和你爸住不慣城裏,你就別再操心這個事了。”哪一次開口,肖子鑫都能聽到老媽這樣說。
“等到哪天,俺們真的不能動彈了,再去吧!”
“肖秘書長,你怎麼了?”阮水清彙報了一些有關石二哥的背景情況,和其他剛剛從電話中下麵彙報上來的事情,跟肖子鑫說了之後,看到肖子鑫的臉色不大好看,詢問道。
“沒事,你說,我聽著呢。”
肖子鑫盡量讓自己集中精神,他知道剛才自己是直神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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