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九章、佛祖保佑(下)(3 / 3)

阮濤和孫麗從禪房裏出來,接著敞開院門。站在迎風的石階上,山風輕輕吹佛,他的目光平靜地落在門前那片今年才開辟的菜地上,新葉初展,已經曬上了一層亮晶晶的夜露。通達外麵的道路空空蕩蕩的,不似白天那樣人聲鼎沸,常年少人行走的山石路上布滿了一叢叢的野草,隨風起伏。

兩個人坐在門外的石階上,說著話,阮濤不時想起兒子偉豆和小小啡,聽孫麗說太經閣法師的一些事情,一般他們每隔一月才會出門化緣一次,或者更久,山寺清淨而簡樸,所需不多。何況香火如此旺盛,化緣也就是下山各地遊走了,並非隻為錢幣所累,這時,他們看到一個人手捧香燭,沿著土石路大步走上山來。

心裏一動,起來跟在後麵轉身折進寺院,不慌不忙地。

“佛祖保佑。”那人先進了正殿,焚香燭,拜菩薩,然後才喜孜孜地轉出來,在背後對麵朝白果樹張口說道,一枚金黃的木葉從手中滑下,落在腳前的草地上。和好多天抑或是好多年以前毫無征兆就出現的一樣,一個人推開沉重的木門。阮濤的職業病和某種敏銳的慣性思維此刻又上來了,他想問:“誰?”

但現在他已經失去了那種超常的感應力,就連身後的孫麗和他相隔多遠距離也不能憑聲音的高低來斷定。

他緩緩轉身,一邊順其自然地聽憑體內那一團灼熱的東西湧上喉頭,又砰然一聲跌回到胸腔。老婆孫麗在跟一個和尚說話。

“師傅,你還記得我嗎?”她嗓門很高,她一開口,滿院的風都受到了驚嚇,疾疾流動起來。

“不記得了?”

“阿彌陀佛。”

“到底記不記得呀?”

“善哉善哉。”師傅腦海裏的這個女人一直漲紅著臉龐,一日之內便有那麼多信眾拜訪太經閣,他怎麼會人人記得?生兒子偉豆前,孫麗曾把才能公阮濤領上山來,見過此人,那時候,他們在山道間疾步如飛,女人雖已懷孕,卻絲毫沒有影響到腳力,阮濤隻穿了一件背心,身板寬闊,背上墳起的肌肉蠻橫有力,並閃著栗色的光澤。

經老婆這一說,夜色中阮濤也記起了不遠處的這個和尚,那張麵孔。

他還記得老婆當時一隻腳已經跨出門框,突然回身說:“師傅,師傅,我吃了你的藥,拜了菩薩。真的就會生出一個胖小子,我相信真佛法無邊。”

可不是麼!後來生產時孫麗果真如此,這給阮濤生出了一個又白又胖的“大胖小子”。或許那也是他第一次開始相信佛法的偉大或神奇吧。

之後,再看到孫麗在家裏擺香拜佛,一個公務員,在家裏整天弄這套,他便睜隻眼,閉隻眼了,偶爾自己也會去燒根香插在那裏。

和尚不再說話,彎腰拾起腳下滑落的木葉,順手在半空裏揮了揮,塞進懷裏。他或許心裏已經想起了多年前那個挺著肚子、一臉暈紅的女人和她身邊這個一臉冷酷的男人了吧,但和尚什麼也不說,跨出門後,身體不禁哆嗦一下,但還是沒有開口。

一切忘想為因,起顛倒緣。

阮濤站在老婆孫麗身後,望著和尚悄然無聲地遠去,消失在一道禪院門後,也是在這棵白果樹下他想起許久沒有看見和尚晾曬草藥了。想起這事,他拉了孫麗一把,二人折回暗淡的禪房,沿牆懸空的橫木板上除了一層薄薄的塵土,空空如也,明月懸空,他們隻是呆呆站在房中,轉眼看著印上窗欞的樹陰影晃蕩起伏。

已經夜半了。

阮濤和老婆孫麗他們並不想在山上留宿,心裏的話該對佛祖說的已經說盡,夜裏該體驗的一些事情也已經看過,隨後,他們轉身飄然出門,穿過月光飄浮的小院。警車就停在後麵的一進小院牆下,至道無難,唯嫌揀擇。家裏還有一個兒子,他們放心不下,臨下山前好象還有話想留下,可是究竟是什麼,他們也不知道,隻感覺心滿意足了,至少孫麗是這樣的。

站在新開的菜畦前,午夜寧靜,泥土散發出剛澆過水後濕潤鮮新的氣息。

不一會兒,一切都看過了之後,“吱吱”兩聲,阮濤手上的什麼東西讓轎車有了一種奇怪的動靜,隨後他們鑽進警車,和尚第一次看見含淚帶笑的那個女人,是在許多年前的一個光天化日之下。而現在,她淚中包含的深度悲傷是無法掩飾的,好在一切已經過去,化險為夷,一天的上香之旅也了隨了心願,而突發的笑明顯源於對和尚也會種菜的驚奇。

他們下山了。這無疑是非常之危險的事情,一般沒有人敢在半夜三更開車行駛在地勢異常險峻的五峰山太經閣後麵彎彎曲曲的公路上,唯有阮濤,一路風馳電掣一般,並未減速,向山下的縣城奔去。他至少相信,自己不會出事,就像相信即使肖子鑫和孫偉、公安廳和檢察院聯合辦案,調查他的事情而最終仍然一無所獲一樣……

在這條熟悉的山路上,雖然險峻,但他充滿信心和活力。

一切都可以闖過。身在江湖,不就是這樣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