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現在似乎都成了某種浮雲。英雄還在,魔心已生,他什麼時候開始變了,沒有人說得清楚,隻有他自己才會知道。
這一天,五峰山上的太經閣大師照例登台講經,說的是《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第十四品:離相寂滅分》。正滔滔不絕,口吐蓮花之際,清風拂麵,順勢將講經台側那一片雲霞粉蒸的桃花林中的一瓣桃花吹送過來,正正落在攤開的經文上。
阮濤下了車,和老婆慢慢騰騰進了廟宇,他伸手抹去,一行經文赫然躍入眼底:“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生無所住心。”
倏地心頭猛然一震,耳邊嗚嗚作響,他的目光與一雙眼睛相對,放眼台下,空空蕩蕩的竟不見半個人影,眾生皆低頭不語在聽經,滿庭院鋪陳的青石板都被白晃晃太陽烤裂了,裂紋中竄出一片縱橫有序的蘑菇,或圓滾平滑,或瘦愣有角,而蘑菇頂上間露出油亮亮的圓斑……
那雙眼睛,就是下麵縣城的縣公安局副局長阮濤的。
他今天上山,一方麵為自己,另一方麵卻是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和另外的情人和那個可愛的兒子,偉豆和小小啡,從賓館被放回來這些日子,脫離了肖子鑫、孫偉、安心和檢察院的嚴格調查審訊之後,可謂又一次有驚無險。
這天一早,老婆孫麗勸說他無論如何也要陪她一起來上香還願。因為在他被人關在賓館時,她一個人在家裏,天天早上、晚上兩次在佛祖麵前為阮濤上香默默祈福,保佑老公平安無事,這不真的就沒事了。
孫麗自此對佛法無邊更確信無疑。肖子鑫他們和檢察院再厲害,公安廳再厲害,在她眼中都不如佛祖厲害,如果不是在外地上學的兒子耽誤不得,今天她還要領兒子一起上山來太經閣。便衣便服的阮濤跟在後麵,老婆更加虔誠地跪下在他旁邊,嘴裏念念有聲,不知在低聲訴說或祈求什麼。
剛剛無意之中抬頭與法師的對視,讓阮濤感到一種別樣的啟迪,電擊一般渾身不由自主輕微抖動了一下。
依他的心思,其實這個警界辦案高手並非十分相信上帝或佛祖,但是經不住老婆的耳旁風,想想也是,信其有,總好與信其無,自己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地遭人舉報暗算,說蹊蹺也真是蹊蹺,每次規格都不算低,但是每次都這樣莫名其妙地咬咬牙便平安無事了。不是佛法,不是老婆孫麗虔誠地暗中念法保佑,也真是難以解釋得清楚的事。
來之前,他在車上甚至還給老同學劉文學打了個電話,劉文學說他在外地趕不回來,但他讚成阮濤去太經閣上香還願。有些事情,人生就是這樣的,“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樣一回事,但是該信的東西,還是要信,沒看如今許多官員都信嗎?何況我們這樣的小民?”
阮濤便換了衣服,開著警車一路風馳電掣地帶著老婆上了五峰山太經閣。一邊上香,聽經,心裏的塵世凡心卻也在肚子裏風起雲湧,蕩起一陣陣煙塵和謎團。舉報他的人至今也沒有暗中查出到底是什麼人所為。這讓他幾天來很生氣,也無奈。都說辦案能手是他,可他對於“陷害”自己的那個人卻如此無奈,真是有點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把的尷尬。
那天,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把體內一股股左奔右突的真氣攏住,聽完大師誦經,爬起身來,跟著老婆孫麗,在人群中看著那老和尚輕一步重一步地被弟子扶回禪房。時間已經有點兒晚了,想起上次自己領兄弟們為領導保駕護航,途中停車返回太經閣的事情,有心留下來,晚一些回去,體驗一下太經閣晚上的一些神秘感。
太經閣的經營,半公半私,半明半暗,帶有化緣和公益效應,門票看漲,也接受信眾、個人或公家甚至於政府的香火錢與大宗捐助,這次阮濤帶了5000塊錢,由孫麗輕輕地投進了門口的錢箱子,他們晚上既可以留宿山上,也可以參加黃昏時分的一些例行方式。
阮濤心裏不安寧,臉上雖平靜,畢竟是六根未靜之人,不同於孫麗。她一半俗人,一半自己認為怕是已經交給了佛主。在對待肖子鑫和檢察院官員的時候她可以怒目而視,目空一切,不把那些人放在眼裏,但是到了山上,到了佛主麵前,便隻剩下了虔誠與懺悔,象隻小綿羊一般楚楚可憐,令人心疼。
阮濤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心不誠而又半信半疑地做著一切,觀山看景。
夫妻兩個半夜才多少清醒過來,留宿山上的一些遊客有的遨不過,已經入睡,他們和另外一些人,看獨自在一盞青燈下脫去青絛玉色袈裟,換著普通僧服的人,趁夜離開寺後,向另外一處地方而去。前麵在走,後麵的人也默默不語地慢慢跟著,氣氛神秘,夜色朦朧,似乎真的有一種夢幻色彩,象是夢遊一般。
老和尚說:“世相百音,皆由心生,最怕的就是突然轉念一想……
”
小和尚說:“木門沉重地咿呀了一聲,我還聽到他們在說話。”
一些人來了,然後又走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