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啥到現在也沒個說法?聽說那個蘇軍就快放出來了,快沒事了……”
“誰說的?”高書記一聽這話,嚴肅地厲聲問,“不可能!”
放出來?怎麼可能?這麼大的事情,他不知道,不放話,就放出來?笑話!
而且,公安機關那邊的所有事情已經處理完畢,檢察院也已經按照幾次三番常務會議討論的決定進入了正式司法程序,隻等後麵法院如何去量刑定罪了……怎麼可能說放就放呢???
中國包括懸圃縣就是再沒有法律再人治,也不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肖子鑫在一旁,一邊配合默契地說服安慰王春蘭,一邊給她倒了杯水,放在王春蘭手裏,讓她慢慢說,別激動。而心裏,他是暗暗高興的,應該說,王春蘭今天的突然舉動,出乎他的意料,但從某一方麵而言,也在他認為的情理之中。
自從張朝民出事,他一有時間就會讓司機小王拉自己到縣醫院,又常常跑到王春蘭家裏去看望她,不管作為好朋友,還是同事,他都盡量做到了盡心盡力。而在許多次有關如何處理蘇軍的原則問題上,他的態度也是十分明確:必須嚴懲不貸!
她這一來,一哭一鬧,當然會進一步引起高書記重視,而從王春蘭和張朝民那裏得到的一些信息,比如柏萬年書記的所作所為,公安局個別領導和檢察院、法院方麵的態度等等,都讓他心裏生氣,因為事情還在處理中,他也不便多說什麼。
然而,直到柏萬年書記親自出馬,去他辦公室送錢的前天晚上,一些信息和傳聞才得到證實。
他憤恨之極!
柏萬年書記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當一個縣的主要領導呢?他太不夠格!
嗬嗬,要不是因為有他小女友柏心鈺那層個人關係,肖子鑫心裏真恨不得今後必將努力將這個老——東西掀翻馬下,至少也要讓他早點下班,回家退休得了,別再利用手上的權力為害一方了。這些情緒直接影響著他的心態,也影響著他暗中力挺張朝民王春蘭夫婦的決心!
前幾天晚上,經過思考,他就把一些最近發生的事電話告訴了王春蘭,他的想法雖然沒明說,但暗示王春蘭應該馬上找一下高書記,並告訴她高書記去市裏開會,明天就回來了。也就是今天的此時此刻。
其實,人心一杆秤,縣城就那麼大,縣委縣政府的所有機關幹部就那麼多,有多少事能瞞天過海呢?尤其是都是在機關混的人,都有自己的信息係統和人際關係圈子,何況肖子鑫這種風雲人物,深謀遠慮,越來越遊走在正義與邪惡的邊緣……
混官場,必須如此,所謂一半黑一半白,沒有菩薩心腸不行,光有菩薩心腸更不行!
就在肖子鑫剛才過來見高書記的時候,在走廊跟廣播電視局局長汪小琴照了個麵,她一轉身上樓,他馬上進了三樓的廁所,在那裏給王春蘭打了個電話,什麼也沒說,隻告訴她,高書記回來了。
嗬嗬……
誰都明白,現在是關鍵時刻!
一方麵,柏萬年書記上下忙活,雖然遭遇到許多麻煩和碰了一些軟釘子,然而他仍然在繼續打通各種關節,一心一意準備為外甥脫罪。
而另一方麵,張朝民本人和王春蘭及其另外兩家受害者(仿古一條街月亮樓大火事件)的親屬也在暗中觀察,尋找著能夠盡量嚴厲辦蘇軍重罪的支持者,這些支持者中,最有份量的莫過於肖子鑫和孫偉,當然了,還有高書記的態度和指示……
所以,前腳肖子鑫進了高書記的辦公室剛彙報情況不久,後腳王春蘭就闖進來了。
上演了一出王春蘭“大鬧”高書記辦公室的戲。
哈……
看看王春蘭慢慢總算是平靜下來了,高書記苦口婆心地勸說,對她不能發脾氣,高書記又是個智慧型領導,能力超強,隻好一再讓她放心,說這件事縣委縣政府十分重視,何況張朝民是縣委辦主任,豈能坐視不管?而對於那個蘇軍,無論如何,都要嚴懲不貸……
肖子鑫也勸說:“是啊,嫂子,我和高書記正說這事呢,怎麼能不管?”嗬嗬,心裏卻冷笑,如果他和高書記要是收了錢,今天可怎麼能管呀?怎麼管?虧著沒收,收了又及時送了回去,但嘴上說的,卻是冠冕堂皇,讓高書記無知無覺,又讓王春蘭心知肚明。
高書記收下柏萬年書記錢的事,他們這些小圈子裏的人,無論是肖子鑫,還是張朝民、王春蘭,都知道了,但高書記也態度明確,當天就打發肖子鑫又給柏書記送了回去。雖然之前肖子鑫還不清楚柏萬年書記到底給高書記送了多少錢,然而這個事,已是不爭事實。
當肖子鑫拿在手裏,出了高書記辦公室的門偷偷從檔案袋裏抽出一看,心裏就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就在昨晚,電話裏,肖子鑫還給王春蘭說了這事,告訴她,柏萬年書記給高書記送的錢最多,10萬。
可惜,高書記不要!
當時,不知道王春蘭那邊是驚訝,還是氣憤,倒也冷靜。
王春蘭在電話裏幽幽地問:“肖子鑫,他這次給你送了多少?”
肖子鑫道:“不多不少,正好5萬。”
王春蘭:“你收下了?”
肖子鑫嗬嗬一笑:“不收咋整?”
王春蘭就不吱聲了。
肖子鑫接著又說:“嗬嗬,嫂子,我不收,他硬留下,不過你放心,這是好事,你明白吧?一是錢我第二天就給他送了回去,二呢……”
“明白吧,嫂子??”
“恩,”想想,王春蘭那邊心裏也就明白了,她知道,不到萬不得已,肖子鑫不會使用這個殺手鐧,否則,逼到份上了,肖子鑫也會毫不遲疑地將這一條拿出來公開示人,給他柏萬年書記加上一條罪狀:要知道,當時行賄5萬、10萬,可不是現在的錢這麼毛,這麼不值錢哈!
又是當官的給下屬行賄……
眼下,一想到這些,王春蘭就熱血沸騰,憤怒難忍,隻差沒當著高書記的麵,說出柏萬年書記到處給關鍵人物送錢的事了。但她是個有頭腦的人,也是個像男人一樣,麵對官場人物能開能合的有心計女人,她知道還不到火候,心裏一再告誡自己冷靜,適可而止,見好就收!
她今天來,可不是一般女人那樣頭腦發熱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借助在縣委機關大樓的人脈和工作便利說闖就闖進來的。昨晚,放下肖子鑫的電話,盡管時間已近午夜,她特意打電話給弟弟,帶著弟弟去了縣醫院,跟張朝民商量,張朝民的意見也是傾向於她今天的這一闖。
作為長期混跡於縣委縣政府,原先當縣政府辦主任如今當著縣委辦主任的張朝民,又是縣委常委,可以說經曆了無數大大小小的事件,包括參與處理一些敏感事物,他尤其能夠摸透高書記的性格、辦事方式和現在的心理。
現在,正是如何處理自己被刺事件的最關鍵時刻,一方麵是自己,一方麵是蘇軍,一句話,蘇軍可能就沒事了,頂多柏萬年書記讓檢察院以公事公辦的形式,一再把案卷退給公安局,找各種借口讓他們補充偵查和材料……如何如何,三番五次,一直拖下去……
直到拖得張朝民和王春蘭筋疲力盡,也像其他老不信們受害者一樣失去耐心和信心,感到無望的時候,就隻能接受現實,收錢了事了。
張朝民和王春蘭最痛恨的就是這一點!
以前也許他們感覺沒有今天這麼強烈。因為無論如何張朝民是官場仕途中人,在懸圃縣也算是響當當的人物,他愛人王春蘭在單位當然也不差什麼,現在由他們自己來品嚐這一切時,才明白,有時候,事實清楚,鐵證如山,然而想辦一個人的罪,重罪,在小小的懸圃縣縣城裏麵居然是何其難啊?
這種感覺,此時此刻可謂刻骨銘心。
關鍵關鍵的最後一環,就是眼前高文泰書記的態度。
他若來了勁兒,他說一,別人不敢說二,不管是神馬公安局、檢察院,還是法院和柏萬年書記,統統不好使!
王春蘭今天來,也就是來給火上澆油來了,她也沒打算高書記能夠當麵就給她什麼承諾,她也明白高書記心裏有多難,為官如此,官場仕途的陰暗麵可想而知了。既然他背後已經跟一些領導達成了某種默契,立馬要說法,那是不可能的……
她隻想通過她這一闖,給高書記施加巨大的心理壓力,告訴他如果這事不好好處理,給她和她作為縣委常委、縣委辦主任的丈夫張朝民一個合理合法的說法和處理結果,她是不會輕易善罷幹休的!
她明白,當官的人,官職越大,越堅強無比,但是另一方麵,他們又最怕內部的人員舉報,一旦最後形成了這種無法控製的局麵,吃虧的往往就是他們本人了。
高書記又豈能不知?
從現實出發,肖子鑫不僅“可以理解”高書記,或者值得“同情地理解”高書記,甚至心裏認為許多時候高書記和自己都成了官場的“孤膽英雄”。
對他們的看法持如此意見的多是普通百姓,嗬嗬,老不信們有“清官情結”,他們聽不進法律的道理,他們認可官員的“次道德”。而從法律的角度看,也有人認為:後世送錢送物在混官場的人而言早已不應該治罪,見怪不怪了……
而當時,因為受賄罪的要件之一是“為他人謀取利益”,而沒有證據表明高書記想收柏萬年書記替他姐姐送的那10萬錢,肖子鑫當然更不會收下,他們不想為他人非法謀利。
王春蘭心裏也認為,無論是高書記還是自己的愛人做了這麼多年的官,還有肖子鑫,一般而論不收錢,簡直是個好官。
從現實政治的角度看,首先是一個官員可不可以做到不受賄?這需要付出神馬代價?
他將寸步難行不能行走於官場嗎?
其次是後世有一些官員所謂收了錢以後,交給紀委,存進廉政帳戶;但廉政帳戶以其驚世駭俗的性質,也是世界上最不透明的“公共帳戶”。再就是,高書記似的處置方式,收下來,還能用到“正道”上去——公開讓肖子鑫再送回柏書記手上,這是一個懸圃縣老大一把手真正的“良心問題”。
總之,為什麼不交給紀委或者存進廉政帳戶,或者在某個時刻做了立馬送回這樣的處理,完全是為了張朝民主任。
否則,換個人,難說肖子鑫和高書記會如此清廉……
在懸圃縣,包括全國——法律易碎,好官難求。好官情結是注定要落空的。憑什麼一個人要把非法收入用於正道?這是靠不住的。不過,無論官場潛規則之於高文泰書記如何,還是之於肖子鑫、孫偉他們如何,在這種畸形的環境下,做官就是一種巨大資源。
所以,肖子鑫在幫高書記勸說王春蘭過程中,他也極力好言好語穩住王春蘭的情緒。
心裏,卻是一團團心火升騰……
嗬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