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1 / 3)

龐統接到周瑜的信後便急不可待地從江陵出發,順流而下,在江夏與從京口駛來的船隊會合,沒想到上船之後迎接他的卻是周瑜的副將孫瑜。孫瑜笑容可掬向龐統指示了各路船隊和人馬的安排,又將他讓進議事廳,龐統邊寒暄邊奇怪為何船上不見主帥的影子,“明府”兩個字剛問出口,孫瑜忙笑說:“明府也在船上,但暫不得閑,已吩咐末將好好招待先生,待明日再見他不遲。”

龐統當即心下一涼,他明白周瑜並無必要對他擺什麼架子,而船上的一切悉付孫瑜,更證明了他擔憂不已的事。龐統於是問:“明府的身體……是很不好了麼?”

孫瑜的笑臉瞬間黯然,點了點頭說:“出發之後很快他就病倒了,但卻不準我回報吳侯。先生,以他目前的情況,我以為要走到益州是根本不可能的,先生既然是周將軍的腹心參謀,懇請再去勸勸他,不妨先回丹陽延醫治病,取蜀事宜等明年再說。”

“他的身體自受傷後一向衰弱,我本以為他明白這點所以不會這麼快從京口出發,沒想到……”龐統歎息說,“帶我去見他吧!”

違背周瑜的命令使孫瑜頗感為難,但難耐龐統央求,便硬著頭皮帶他去了。

龐統短短一路上已經做了很多設想,待侍衛打開門,卻發現事實反而沒有自己猜想的那樣糟糕。

周瑜披衣端坐在榻上,正低頭在案上寫著什麼,聽到龐統進來便抬起頭,揚了揚眉毛,眼睛裏卻沒有什麼驚訝,他隨即將筆擱下,微笑說:“先生實在性急,竟然不給我梳洗的時間。”

龐統這才留意到他發髻散亂,大約如孫瑜所說一路臥床方才起來。周瑜的臉色一向蒼白,此時兩頰卻泛著微紅,眼睛晶瑩有光,雖在病中,卻沒有什麼頹唐的神色,但龐統仍舊看出他在發著低燒。

“先生為何站著不說話?”周瑜指向一旁的座位,示意龐統落座。龐統坐下剛要開口,周瑜又接著說:“先生也要責怪我任性妄為嗎?仲異是不是請先生來勸我班師回去?”

“奮威的確很擔憂明府的身體!”龐統說,“我也以為取蜀無須如此急迫,還是先養好傷病再動身不遲!”

周瑜望著他,微微一笑說:“先生,你真的不明白嗎?我們已經沒有什麼時間了,如果坐看附著在荊州的惡瘤長大阻斷道路,我們取蜀的計劃就變成了一場空。”

“但如果明府倒在路上,取蜀之事又將如何推進呢?!”

“當然有其他人來做。”周瑜說,好像這是極明白不過的事實,“我已經懇請過吳侯,無論如何也不可動搖取蜀的決心。”

“但是……”

“我說過我必須切下荊州的惡瘤。劉備在公安虎視眈眈,不可能安於南岸貧瘠之地而不覬覦南郡和襄陽,我此行就是要踏碎他的脊背,折斷他的咽喉,讓他再也不能對荊益有非分之想!”

龐統大吃一驚:“但吳侯不是一直在籠絡劉備?!”

“吳侯已經默許了。”周瑜撫平衣褶,輕描淡寫地說,“先生,我也很明白我走不到益州,但能攻克益州的大有人在,而能消滅劉備的卻隻有我一個人。”

“……因為明府可以對吳侯施以影響,改變他的決策嗎?”龐統躊躇良久問。

周瑜笑了一下,卻沒有回答,他合起未寫完的書信,下榻走到窗邊。

“如果我能對他任意施以影響,劉備就根本不可能從京口全身而退。”周瑜撫摸著架在蘭漪上的長刀說,“我隻是不懼怕他的懲罰而已。——我的時間不多了,也許根本等不及他來懲罰我。”

“明府……”龐統痛苦地搖頭,卻說不出話來。他明白以周瑜的病情,這句話並不是誇大其辭,而他對吳侯所說的“身為矢石”也並非誇張,因為他的肉體就要隨著下一場戰爭而消滅了,甚至在那場不知何時到來的戰爭之前就要耗盡最後一息生命。他抬頭看見周瑜倚在窗邊,望著他目光平靜,似乎在說這無非是軍人在亂世中的宿命,並沒有什麼值得去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