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無人做聲,扶蘇豁然抬頭,青白麵頰猶帶三分病色,一雙眼卻冷厲迫人,如簷角冰淩折來正午強光,足以將我刺透。
我不覺間屏了息,明明有不祥預感,語氣卻佯帶淡淡倨傲,“騙都已騙了,你奈我何?你這副神情,是想找我尋仇怎的?還是……在想找別個理由賴在這裏?”
他依舊默不作聲,也不惶恐,就那麼狠狠瞪著我,似是緊咬著牙縫迸出幾個字,“為何這樣對我!”說罷一口氣沒喘上來,倒了過去。
“喂——”我伸手去扶,掌心都貼著他的臂膀了,卻沒撐住,自個兒也從床上跌滾下來。
扶蘇沉沉地壓著我半邊胳膊,青紫的嘴唇大口喘息著,胸膛驟起驟伏。
“扶蘇!是不是又犯病了?”我忽然很害怕,怕他呼吸忽然間就斷了,以至於我貼上他麵頰的掌心止不住微顫,本想給他一些溫度,才恍然想起,我一個不死鬼魅人,自己都是冷的,如何去溫暖別人?
“……”扶蘇雙唇微闔,聲若蚊蠅,不知是汗是淚,雙頰冰濕一片。
附耳貼於他唇上,我才勉強聽清他的話是“不要離開我”,心中驟然一揪,又將我錯認成他的妻子了吧?
“阿嫵——”夏啟任喚著我推門而入,正巧撞上扶蘇與我衣衫不整滾在地上的一幕。
“……”我張了張口,卻不知從何解釋,扶蘇突然緊緊攥住我的手,像溺水垂死的人抱著救命浮木,他快不行了,整個身子都因劇烈的大喘而顫抖不已。
來不及了,就算夏啟任誤會加深,我還是選擇捏起扶蘇的下巴,不假思索地俯唇渡氣給他。
好在魅人術法非凡,我又略通醫術,扶蘇總算撿回一條命。
忙忙碌碌地將他安置好,已近酉末。夏啟任半聲不吭,就隨在我身後,一步一緊跟,生怕我和扶蘇再幹出什麼偷偷摸摸勾當似的,如果說眼刀可以殺人,他早就將我淩遲千百遍了。
我將寫好的藥方遞與多格爾,“速速按方子抓藥來。肉桂要碾成細粉,敷在臍上,一日一換。硫磺,照我寫的計量,早晚用溫水送服就可以了,切忌不可多用。”
多格爾走後,夏啟任終是開了口,“抓這麼多藥作甚?!”
“你不是憋得住永遠不睬我嗎?如今找這理由問話,就不嫌丟麵子了?想跟我說話就直說唄。”我兀自給扶蘇掖好背角,手腕卻被夏啟任捉住。
“你在想什麼烏七八糟的,說的是什麼鬼話!”夏啟任一臉肅然,死死盯著我的眼睛,“本王沒工夫和你說笑!抓這麼多藥作甚?怎的還有硫磺?你想毒死扶蘇嗎?”
手腕被捏的通紅,也不見他有一絲憐惜之意。我忽然覺得自己蠢極了,丟臉極了。人家是真生氣,真沒把我當回事,我卻舔著臉用那種帶有嗔意的語調和他說話。我以為我們距離是近了些的,是我太自作多情。
“扶蘇長期哀思成疾,五髒俱損,陽氣暴絕,所以才有寒喘之症。若不用猛藥,他撐不過兩個月。肉桂和硫磺都是大熱,一個外用一個內服,再加上溫補湯劑,我保他一個月內痊愈。信不信由你。”
夏啟任思索片刻,問了句,“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