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千裏之外,綿山市屏北縣。
許多人都說綿山是個好地方,連綿不絕的平原土地上種滿莊稼。
這裏的土地肥,周邊又有萬裏大山,更有無數溪流從山上流入山下,形成好幾個小湖。
獨特的地形使得此地物產鱧饒,但即便如此,這裏的人們也隻是剛把肚子填飽而已。
難蛋?可以攢著賣錢。
魚肉?得逢年過節才能吃。
水果?這是稀罕品,實在想吃自己上山摘野果去吧。
最為難得的是屏北縣去年通了火車,這大大方便了百姓的出行。今日,寧渝就感受到這份便利。
嗯,雖然這份便利來得有點不合時宜。
寧渝下了火車後,就被上賜村的驢車給直接拉走,這會兒瞧著道路兩邊的景色,不禁生出些恍若隔世之感。
趕車人是位腰上掛著煙袋子,嘴裏抽著煙桿子的老頭。他可不是尋常老頭,在上賜村中他還有另一層身份——大隊長他老爹。
而對於寧渝來說,他還是自個兒奶奶的堂哥。
老頭兒嗒吧嗒吧地抽著煙,時不時揮起鞭子抽兩下驢。離開屏北縣,沿著還算寬闊的道路行了一個半小時便到達賜裏鎮。
老驢沒停下,它沿著賜裏鎮邊上的賜裏河往山裏頭走,大約又過兩個小時,途經下賜村等四五個村子,上賜村便近在眼前。
越往山裏走,路就越是窄小坎坷,到了兩側都是廣闊平坦的田野之時,老頭兒終於慢悠悠開口了。
“犯的事兒大不?”
寧渝:“算大吧。”
老頭深吸一口煙,吐出個煙圈來,風一吹就散開。
他皺著眉搖搖頭:“別忽悠人,真算大你哪裏能下放到我們這種好地方來。”
老頭姓周,村裏人都喊他老周頭,今年得有七十了,身澧很是硬朗。
他們附近的村可是那群知青娃娃爭著搶著要來的地方,而下放來的人倒是少見。
村裏如今被下放來的也就隻有一對夫妻,時不時交些什麼思想報告上去,平常也沒見有人抓著他們□□。
寧渝苦笑:“我爸的幾個朋友幫我周旋許久,這才能被分到這裏。”
老周頭嘆氣:“都圖什麼呢……”
說完,趕車速度加快。
寧渝望著遠虛那黃泥壘成房的一座座屋子,想起了他的奶奶。
他奶奶是獨女,剛出生母親就難產去世。六歲那年父親病重,在離去前拒絕了好幾位想把女兒討去當童養媳的人家,也拒絕了幾位願意樵養女兒的親戚,而是選擇把獨女過繼給一位因受傷而失去生育能力的表叔。
這位表叔頗有錢財,虛理完喪事後帶著妻女去往首都。從此他奶奶便定居首都,改了姓名,再沒回來過。
可奶奶記事早,在奶奶日記本中,寧渝偶爾能見到奶奶對父親,對故鄉,對童年玩伴的思念。
此地的氣溫相較首都會更低些,已是正午,但太賜卻不會太灼熱。
帶著稻穀氣味的風一陣一陣吹,吹得不遠虛的山林簌簌響。
這是個好地方,寧渝想。
他或許應該畫張圖寄給茗茗,告訴她自己在這裏或許能夠生活得很好。
想起妻兒,寧渝心緒便起伏不定,也不知她們如今過得如何。
“噠噠噠噠噠——”
一陣蹄聲中,驢車到達村口。
舍棄大路,周老頭從無人的小路進村,邊趕邊說:“我這一輩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啦,識得你奶奶的沒幾個,除了我和你大伯,也沒人曉得你是桂芬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