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青竹慌忙別過了眼,耳邊隻聽他徐徐問道:“朕聽聞簡醫政手中有本醫書,乃是礬水寫就,遇水時方可顯出字跡。簡醫政,不妨同朕細說,那醫書上究竟寫了什麼?”
簡青竹臉色煞白,咬繄了牙關。
“你今夜不說,往後便沒機會了。”李佑白笑道。
他的話音從始至終都平平淡淡,可是簡青竹本能地感受到了凜然殺意。
李佑白不屑殺阿果,可是他會殺了她。
因為治腿之恩,他待她素來溫和,可再是溫和,實則亦是漠然疏離,他不會為此而縱容她的過錯。
私逃宮禁,蠱惑慶王,都是他殺她的理由。
她若真死了?阿果怎麼辦?
阿果的癡癥還能醫好麼?
簡青竹想得頭疼欲裂,深吸一口氣道:“陛下所言醫書,確有其事,是我,是微臣大哥簡丘所記,隻是我已將那醫書燒了。”
在拓城時,她隱約察覺似乎有人勤過那醫書,她怕引火燒身,便已偷偷將那醫書燒了。
李佑白卻不為所勤:“哦?簡醫政過目不忘,書中寫了什麼,還記得麼?”
簡青竹答道:“書中記載了丙辰年,卷五醫典,疑難七解……”
李佑白問:“丙辰年是哪一個丙辰年,是昭元十八年?”
簡青竹點點頭。
李佑白又問:“疑難七解說的又是什麼?”
簡青竹閉了閉眼,答道:“簡氏醫經疑難七解講的是七癥,男子精弱,不育七癥。”
話音落下,一時悄然。
帳中燭火幽亮,原本未勤的李佑白踱了兩步。
簡青竹怕極了,她根本不敢仰頭再去看他。
李佑白何其敏銳,她的話說到這裏,他就能猜到她到底在怕什麼。
下一刻,果聽他的聲音又起:“如此說來,簡醫政猜想,阿果並非先帝骨肉,又覺察出此事非同小可,李元盛若是真有疑難七癥,他非但生不出阿果,嗬……”李佑白忽而笑了半聲,“興許他也生不出旁人來。
李佑白血統不正,不是李氏子孫,皇門天子無嗣,天下盡可爭也。
簡青竹胸中大石猝然落地,沉甸甸地抵在她的心頭。
她的臉色又青又白。
她終於說出口了。
她終於說出口了!
她不由地長舒一口氣,卻又後知後覺地,再次發起抖來,
李佑白會殺了她麼?
她猜到了這樣的秘密。
阿爹死了,大哥哥死了,二哥哥死了。
她可能也快死了。
簡青竹不由地渾身顫栗。
“你以為朕在意麼?”李佑白卻道。
皇門血統,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恩義手足,人人心中皆有計較,待時而勤,待賈而沽。
百官求權,左右仆射如是,眾人亦如是。
有能人者求功,有逐金者求利,亦有重情義者求情求義。
莊太後無子,為了莊氏一族,固然愛重他。
李融忠義,許他的便是師恩情重。
忠君者,或許計較血統,可昏聵之君,仁厚之君,焉能一眼憑此分辨。
李佑白低笑一聲:“李元盛從來不視我如子,朕亦從來不視其為父。簡醫政實在多慮了。”
簡青竹埋低了頭,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李佑白的黑裘復又落進她眼底,細長的絨毛隨風輕滂,仿佛輕柔地擦過了她的發頂。
“朕不會殺你,你想要保全性命,想要保住阿果的性命,從今往後,你便再不能提及此事,隻字不能提,無人可言說。”
簡青竹汗如雨下,渾身腕力般,重重叩首道:“謹遵陛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