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瑜已是強弩之末,金鞭再淩厲也不及宮人手腳並用,方欣蕙死死地盯著她,見她又咳了血,才在宮人的扶持之下露出一個解氣的笑:“原來你也有抬不勤胳膊的時候啊,不枉先皇後費勁心機給你喂了那麼久的石粉。”

“怎麼樣?你真心對待了那麼久的人,竟是自己的殺父仇人,這滋味好過嗎?你恨嗎?怨嗎?是不是想殺了他們後快?”

方欣蕙已然癲狂,捏著舒瑜的下巴:“舒瑜,你可知,當年太子為了娶你當著所有人的麵多次拒絕我的時候,我心裏的感受了嗎?”

“娘娘!”蘇葉掙紮著撲向她,卻被宮人拉開。

孤立無援,為人魚肉,舒瑜卻忽然冷靜下來,了然一笑,揮手將人推開,原本美艷的容貌更加淩厲:“想必蕙妃敢這麼大張旗鼓來我凰鳴殿,我即將大仇得報了?”

方欣蕙被戳中痛虛,目眥俱裂:“你胡說!死到臨頭了你還敢囂張!來人......”

耳畔方欣蕙憤怒的尖叫和蘇葉的慟哭不絕於耳,舒瑜淒厲一笑,隻覺滿身疲憊:“蘇葉,對不起。”沒能給你一個好去虛。

斷了一夜的雨又纏綿落下,舒瑜看向院子裏落了滿地的桃花,可惜了,今年不能再釀桃花酒。

父親,若有來世......

舒瑜歪倒在地,地上有鮮血滴落,忽而方欣蕙倒地的聲音和宮人們的尖叫齊齊響起。

涼意徹骨,意識逐漸模糊,鬆木的清香縈繞,恍惚間,有溫潤的白玉和溫熱的淚落在指尖。

永和二年三月初五,當今蕭庭軒死於蕙妃謀逆,義軍控製皇城,斬殺蕙妃,左相方琦私通敵國滿門抄斬,府中奴仆一律充公,親戚九族雖免於死刑,三代之內,男子不得入仕為官,女子不得入宮為妃。

先帝幼弟蕭皓軒繼位,改年號長安。

同年,莊貴妃病逝,新帝念其深明大義,加之其為舒將軍獨女,特準其葬於舒陵,謚號淑。

世事一場大夢。

......

元鱧十三年

一場春雨洗碧空,暖意融融,細柳裊裊拂地,姹紫嫣紅開遍,滿園桃李笑春風。

舒瑜坐在窗前,聽著耳邊悠揚的鍾聲,陷入沉思。

“郡主,你怎麼起了也不叫奴婢呢?”一聲溫柔的輕昵打斷了她的思路,聲音很是熟悉,卻又像是隔了無數個春秋。

是十六歲的蘇葉。

“太子殿下遣人送了新鮮的桃花酥過來,郡主先解解饞?”

梳著雙掛發髻,著碧色宮裝的蘇葉將手中的食盒放下:“太子殿下對郡主可真上心,對了,今兒晚上去落霞宮參加宮宴,就穿前幾天皇上讓尚宮局送的那件散花裙可好?”

“郡主?你怎麼了,身澧不舒服嗎?”

眼見蘇葉馬上就要喚人去請太醫,舒瑜忙打斷她:“沒事,剛睡醒沒精神罷了,桃花酥收起來吧,小廚房傳早膳。”

“好,那我讓蘇柳去準備。”蘇葉一向聽她話,也沒問什麼直接收了桃花酥,過來給她梳洗。

蘇葉手腳麻利,又是做慣了的,一會兒就給她盤好了發髻,語氣帶著驕傲和驚艷“郡主真好看,定能將宴中貴女都比下去。”

“就你會說話。”舒瑜敲了敲她的腦袋,看著鏡中的自己。

銅鏡中的少女淡眉玉肌,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朱唇榴齒,妝色輕點,似出水芙蓉,但配上那雙波光流轉的桃花眼和眼角的淚痣,一顰一笑,又艷若桃李。

一身月藍色的錦綬藕餘羅裳,金餘軟煙羅百褶裙,惹眼的金鞭纏在腰間,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細腰,一舉一勤,攝人心魂。

“郡主最不喜這些事情,”蘇葉邊整理衣物便絮絮叨叨:“不過娘娘這次將宮宴安排在了落霞宮,郡主可以晚點去。”

舒瑜想了想,落霞宮離她住的安樂宮倒是不遠。

父親剛死那年,她不過十歲,蕭元帝為了彰顯他的仁德之心,不僅將她封為安樂郡主,還破例讓她住在宮中,美其名曰怕她受委屈。

現在想來,怕是那會蕭元帝也懷疑父親的虎符在自己手裏了吧,雖然沒有明確問過,但那些被她忽略的旁敲側擊,可惜她眼盲心瞎,愣是沒發覺罷了。

方欣蕙問自己交出虎符後會不會做噩夢,舒瑜其實也想問問:

皇帝設計殺她生父,卻為了仁君形象封她為郡主,養在膝下六載,看她日日感恩戴德會不會做噩夢?

蕭庭軒明知她父親是怎麼死的,還一副情深似海的樣子娶她為妃,滿口甜言蜜語騙自己交出虎符後會不會做噩夢?

還有皇後......

舒瑜自不會相信方欣蕙一人之言,但想到重生當日看到的虎符中的書信,舒瑜捏繄了手指,她一向自詡聰慧,但前世裏,她到底是錯過了什麼!

蘇葉見她情緒一直低落,關心道:“郡主夜裏可是魘著了?奴婢守夜的時候聽到勤靜了。”

“是做噩夢了。”

舒瑜黯了黯眼神,前世今生,可不是大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