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梁家的門是個有點不太工整的柵欄,推開的時候胡銘成看到嚴明還是有點往上抬著推的。一進院子,張麗萍用手向後擺擺,走在最後麵的春苗順手把柵欄推到盡頭,大大地張開門洞。唐月花邊往裏走邊扯開了嗓子喊:“嬸子!在家沒?”
北屋裏傳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誰呀?”
幾個人步伐一點也沒有減慢,“我,月花。”唐月花一邊回答一邊緊走兩步到了張麗萍和嚴明的前麵。北屋的門一下子打開了,一個個子不高的女人站在門口,但是聲音明顯變的非常不熱情:“月花啊。你怎麼跑到俺這小家小戶來了?”
“沒有辦法呀,他們幾個找不到門,我得帶個路。”唐月花站住腳步,用手指指後麵的四個人,然後向屋裏伸頭:“大梁叔呢?不在啊?”
女人腦子裏在迅速地判斷發生了什麼事,隨口說:“出去打麻將去了。”
張麗萍上前一步站到了燈光下:“嫂子,是我,鄉裏的麗萍。”嚴明也跟著打招呼:“嫂子好些日子不見,你可真不顯老!”
女人很快認出了他們,臉上的表情一下子放鬆了下來:“瞅我這眼神,嚴部長和張主任過來了,我還在這裏發哪門子楞?!進屋,進屋。”
嚴明笑著擺手,指指張麗萍:“人家現在是計生委主任了,你再隔上幾年不見,就成七品官了。”
女人打了嚴明一下,笑著說:“成了宰相也還是我妹子。你們也是,別怪嫂子說你們,你哥不當村幹部後,也不來我家坐了。”
胡銘成聽到這裏,才從雲山霧罩裏明白過來。想必梁大梁曾經在村裏當過幹部。那時候嚴明和張麗萍因為工作的緣故,肯定和他家打過不少交道。這種情況下,自己保持沉默應該是最好的方式。胡銘成思忖著。
牆頭外開始泛起燈光,隨後突突的拖拉機聲由遠及近傳了過來。
張麗萍漫不經心往外走:“嫂子啊,你說你也是,這麼大的院子,隨便種點青菜多好啊,吃著多方便。空著地,多可惜。”
女人也下意識地跟著步,胳膊比劃著院子裏的空地:“我也跟你哥說來著,他總是說明年吧明年吧,這一推都推了四五年了。”
“娘,你們在說什麼呀?”屋裏麵傳出一個姑娘的聲音。
女人向屋裏喊:“沒事,和你幾個叔叔嬸嬸在嘮嗑,你困了就先睡吧。”
一邊說著,大家就走到了門口柵欄旁邊。張麗萍笑著說:“家裏有人是吧?”
“嗯。二丫頭。她現在都17了,個子都趕上我了。”
張麗萍突然表情認真起來,盯著女人的臉停了幾秒,嚴肅地說:“嫂子,你也得和我實在一回。你又懷上孩子的事,鄉裏都知道了。我端著公家的飯碗,這次你別讓我為難,你得和我去鄉計生委一趟。”
女人仿佛意識到什麼:“我懷孕?聽誰說的?你看我是懷孕的人嗎?!”然後女人迅速地拔高了語氣,盯著唐月花,大聲地罵:“哪個千刀萬剮的說的?!一副狐狸精樣子,自己的事都能騷氣八裏地,爛嘴還爛到我家來了!”
唐月花也不說話,猛地就把女人推出門外。春苗迅速地趕上去,架住女人左胳膊就往拖拉機上推。場麵變的太快了,以至於胡銘成大腦蒙了半天,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屋子裏一下子跑出來兩個小姑娘:“你們是誰?!你們想幹什麼?!娘!娘!”
嚴明一把拽住了兩個小姑娘的胳膊,說:“丫頭,別鬧!你娘和我們去鄉政府一趟,辦點事就把她送回來。”
大點的小姑娘猛然用力掙脫了嚴明的手,直往門口衝。胡銘成下意識地伸手一推,把小姑娘推後了幾步,跌坐在地上。嚴明拽了胡銘成一下,快步走出院子。
張麗萍和春苗已經把女人拉到了拖拉機上,唐月花在拖拉機旁站著,旁邊的胡同口開始有三三兩兩的村民,應該是聽到了女人的叫喊聲。嚴明和胡銘成爬上拖拉機後,拖拉機開始開動。唐月花喘著氣,衝著拖拉機上的女人喊:“記賬別記在別人頭上,你懷孕的事是我給鄉裏彙報的。咱村裏就我是狐狸精,你今後犯不著指桑罵槐,有種衝我來!”
女人也不示弱,回罵:“唐月花,你等著。等老娘回來,回來撕碎你的嘴!二丫頭,找你爹去,讓他去鄉裏。”
隨著拖拉機的速度越來越快,胡銘成看到女人的兩個女兒追了十幾米遠,聽到女人的話,停住腳步,轉身跑了。隻有唐月花在原地站著,叉著腰。張麗萍用手拍了拍女人的肩膀,示意她平下氣來,然後自己也坐下。春苗這個時候又恢複到女孩子的神態,坐下,乖巧起臉龐,依靠在張麗萍旁邊。
胡銘成拚命靜著心,剛才的一幕像是場電影,他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起伏跌宕的劇情。什麼感覺他說不上來,隻想到四個字—匪夷所思。在一片淩亂的思緒中,胡銘成愣愣地看嚴明無事似的把頭扭到前方,夜風吹來,把他的頭發吹起再吹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