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外來者,習俗與這裏迥然不同,保持著相當的內部神秘性,被人懷疑信仰異教,也很正常,他們也確實信仰的是異教;
而當大商隊做大做強後,他們也確實擠壓了黃金之民的很多位置,並且向黃金王朝索取過更多的地位和利益,……”
米凱拉托著腮,凝視著始終穿著花哨異族服飾的羅姆:
“而黃金王朝給予的回應,順應了黃金之民的希望——男女老幼,全部活埋——梅梅,你真的覺得,他們的罪行與懲罰,真的合理嗎?”
米凱拉呢喃:
“不過對當時一代之間就統一了交界地,與所有勢力為敵還贏了的黃金之民們來說的,對膽敢不信仰黃金樹的異教徒,處以這樣的懲罰,好像確實也算合理。”
梅琳娜有些難以置信:
“母親不會這樣做的吧……”
“母親是在預防。”米凱拉說,“預防如今這種狀況的出現。但顯然,還是失敗了。對流浪商人的坑殺,反而讓他們發出絕望的詛咒,召喚了癲火。夏玻利利也直接促使商人們向母親嚴防死守的那個方向轉變了。”
米凱拉歎息一聲:
“預言的自我實現啊。當初若是能包容一些,或許癲狂也不會來得這樣快——癲火,同樣是黃金律法愈發鼎盛而造成的宿疾,是黃金樹下孕育的陰霾。樹與火,生命與死亡,學問與瘋狂,愚蠢的善良與絕對的邪惡,黃金的秩序與癲火的渾沌……”
米凱拉揣摩著那些玄之又玄的概念,嘟囔著:
“但母親不可能不知道這些,卻依然這樣選擇,她在恐懼什麼,又在何時改變了……”
梅琳娜打斷米凱拉的沉思:
“那夏玻利利又是什麼?他不是已經被碾碎眼睛,自生自滅了。”
米凱拉沒有直接回答:
“梅梅,你應該是可以看見虛像的吧。”
梅琳娜輕輕點頭。
“但你不是一開始就看到了。”米凱拉說,“什麼時候,你頓悟了,看到了那虛像?”
梅琳娜伸出手,看著手掌被火焰焚燒的疤痕。
梅琳娜看著手上的燒傷,回憶的痛苦在眼中一閃而過。
“承受過一次焚燒,還能擁有再次被焚燒的勇氣。”米凱拉微笑,“你是個堅強的女孩兒。”
米凱拉說:“拉卡德被大蛇吞噬時看到了虛像;蕾娜菈大人雪山追星頓悟滿月;瑪蓮妮亞被腐敗病痛折磨時,掌握了律法。巨大的苦難到來時,能撐下去的人,都是好樣的,是真正的豪傑啊。”
梅琳娜說:“那你呢?你的律法是怎麼領悟的?”
米凱拉想了想,手一攤:
“不知道,想著救妹妹,律法就自己長出來了呢。”
梅琳娜滿是燒傷的手掌攥起來,拳頭硬了。
米凱拉笑吟吟地說:
“那麼,當夏玻利利被壓碎眼睛,感受到那撲天蓋地無處不在的黑暗後,他會怎麼樣呢?”
梅琳娜皺眉:“他領悟了律法?看到了虛像?”
“被那些遠超我們的巨大概念包裹,我們隻能隨波逐流。當那巨大的概念沒能毀滅我們時,我們便會了解它們,從那巨大的概念中汲取力量。”米凱拉說,“那麼身處黑暗中的盲目之人,會看到什麼呢?”
“癲火……”梅琳娜說。
“是的,癲火。要小心身處黑暗中的人,他們對火焰的渴望,可能會燒毀一切。”米凱拉說,“對那些曾經看過光明的人,更是如此。你聽說過這樣的故事嗎——在沒有夜晚,永遠光亮如晝的國度,當黑暗與群星到來,惶恐中的人們點燃了一切。就像如今的交界地呢,法環破碎,賜福衰微,所有人都陷入了瘋狂。”
“作為人類的夏玻利利,早就已經死亡了。”米凱拉說,“或者說,他已經融入了那所謂巨大的一,夏玻利利的本質,便是他所代表的虛像。”
“癲火嗎?”
“不全是。”米凱拉說,“癲火,是由絕望引起的,瘋狂是逃避絕望的手段。而絕望……當一切的希望都消失,一切可以行走的道路都消失,絕望便會浮現。”
米凱拉指指自己的眼睛:
“帶來黑暗的盲目,帶來了絕望。夏玻利利,盲目的惡魔。”
米凱拉微微闔上眼眸:
“盲目,便是絕望癲狂的起始。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我們看不清周圍,隻能朝著唯一的光亮,那彼岸的燈火,或者渺小的賜福前進。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為了自身而拚盡全力。盲目的商人為了自身的利益,也為了不被犧牲,不斷擴大生產;盲目的顧客選擇最低價格的商品,並在失去顧客的身份後,成為被壓榨地最凶狠的勞動者。追隨母親的黃金律法,盲目的黃金之民,憑借著一些懷疑,將流浪民族活埋,換來更寬廣的生活空間,也換來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