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蒙葛特(2 / 3)

就像父兄講的故事裏也常說,先讓人們接受人的優點,再展現不足,人們就更容易接受、更容易包容對方,便能夠客觀地看待對方了。

蒙葛特也是這樣做的,先隱藏身份,再局部試點,宣召一個惡兆獵人覲見他。

蒙葛特覺得,如果連惡兆獵人也願意接受自己,那麼自己就可以褪去偽裝了。

那樣,他就可以順勢建立一個葛德溫說過的,可以容納玷汙者,容納惡兆的世界了……

蒙葛特始終保持賜福王的身份,隱藏在幕後,自然是因為這實驗失敗了。

他遭到了自出生以來最大的惡意。惡兆獵人似乎完全不願意接受將賜福王的偉大冠在一個惡兆之子身上,這甚至更加激化了他的憤怒,讓他奮不顧身地攻擊玷汙王座的惡兆之子。

蒙葛特殺死了惡兆獵人,懷著沉痛與絕望,以及絕不能暴露秘密的決心。

這之後,他便不再試圖把心思放在不經意間暴露自己的身份上,專心地作為賜福王,維持王城的秩序,治理王城。

在維持虛假身份的破碎戰爭期間,他也獲得了自由出入王城的機會。有機會進入母親的閨房——也是她的書房,學習那些深奧的知識。

那裏記載著瑪麗卡的思考,黃金律法的奧義。從葛德溫的講授為啟蒙,經曆王城在風雨飄搖之際的動蕩,黃金之民的不安,觀看瑪麗卡遺留下的智慧,加上被惡兆獵人激烈地敵視,長久的偽裝也讓他開始跳脫出惡兆的身份看待問題。

蒙葛特開始深入理解了黃金律法,不再隔著井蓋憧憬黃金樹,而是將探索直達黃金樹冠。他理解了黃金律法的正當性,以及惡兆被視為玷汙的必要性。

他開始視黃金律法為正統,體會到其中的秩序與美麗。

眺望偉大的黃金樹時,可以讓他忘記自身的渺小,也忘記自己身為惡兆的事實。

蒙葛特便這樣,白天治理王城,夜晚化身惡兆妖鬼,率領著黑夜騎兵,解決外患。遠交近攻,將風暴王的手下收複,反攻火山官邸。

偶有空閑,就去閱讀母親留下的書籍,探索黃金律法。

即使是惡兆那樣強壯的身體,也吃不消。明明擁有重心大盧恩和黃金一族的血脈,卻遠不如弟弟那般強壯。

蒙葛特就這樣苦苦支撐,一直撐到葛孚雷回朝。

再次見到葛孚雷,蒙葛特的心情複雜。

有見到父親時的欣喜與懷念,有終於可以放下重擔的輕鬆,有看到黃金王城將再度偉大的希冀,還有自己終究需要拋下賜福王的身份,重回王城下水道的遺憾。

但總歸喜悅是大於惆悵的,這麼多年,他早已接受了惡兆是玷汙的事實。

蒙葛特熱切地擁抱著葛孚雷,就像從前那個恭順溫良的孩子一樣,將王座讓給葛孚雷。

蒙葛特已經做好準備,在地底的牢獄中,在地牢的井蓋縫隙中再次仰望天空,再次見證那個永恒、輝煌的黃金王朝的複蘇。

可葛孚雷卻給了他一道晴天霹靂。

蒙葛特猛然睜開眼睛,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一麵日蝕般的圖案。帕奇老店的旗幟迎風招展,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我說什麼來著?打雷肯定能叫醒。”有聲音從頭後方傳來。

蒙葛特費勁地抬起眼睛,看到蘭斯桑克斯手則惡作劇般捏著他的硬角,手裏的紅色雷電正在消散。

她的膝蓋正給蒙葛特枕著,手中雷電消散,便將頭低垂到蒙葛特臉上方,金色的長發逆光披散,讓他看不清蘭斯桑克斯的臉,隻覺得滴滴淚水融入體內,維持著源源不斷的生機。

“可惡。”無名在一旁頗為遺憾,將手中的火焰散掉,給了蘭斯桑克斯一塊盧恩。

無名盯著蒙葛特:

“呦,賜福王,身體怎麼樣了?”

蒙葛特下意識糾正:

“我是瑪爾基特,惡兆妖鬼。”

“你猜我信不信?”無名說,“別藏了賜福王,你到底怎麼過來的?來這又有什麼目的?”

蒙葛特沉默片刻,眼看隱瞞不下去,說道:

“目的?來殺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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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葛特一直以來的苦苦支撐,並不是沒有結果的。

這一天,他的堅持,終於開花結果。

偉大的艾爾登之王,戰場之王葛孚雷,他尊敬的父親——回朝了。

黃金之民們依然懷念著黃金樹的鼎盛時期,他們第一時間認出了葛孚雷,歡呼與狂喜瞬間傳遍全城,人們甚至一時都已經忘記了羅德爾還有一位賜福王的存在。

似乎葛孚雷一歸來,人們便自然而然地覺得他才是真正的王,理所當然地相信繁盛會伴隨葛孚雷王一同歸來。

直到葛孚雷王詢問如今羅德爾的主人,騎士們才想起那位不見形影的賜福王。

騎士們並未對此感到糾結,既然賜福王自稱是葛孚雷王的子嗣,那麼見到父親歸來,自然會熱情相迎。之後無論是誰當王,都是黃金一族的家事了,無需他們過問。

葛孚雷王請退眾人,帶著讚美與祝福,獨自前往艾爾登寶座。

時隔許久,父子終於相見。

蒙葛特剛走出來時,還想念兩句狠話,將惡兆的恐怖刻印在褪色者墓碑上。

但當他走下台階,映入眼簾的卻是那深埋在內心的高大身影,那熟悉的寬廣胸膛。雖然披散須發,未帶王冠,卻掩蓋不住王者的氣息。

一瞬間蒙葛特好像回到小時候,想要撲到父親懷中,但長久以來執掌羅德爾的經曆已將沉穩刻印在心底,稚嫩的幼年時光已一去不返,他凝望那身影,一動不動。

或許內心深處,他還有些不敢相信,害怕這隻是一場美夢,自己輕舉妄動,夢境便會像泡沫般消散。

最後還是葛孚雷對他笑了笑:

“許久不見了,蒙葛特。”

語言將夢境化為現實,父子狠狠擁抱在一起。蒙葛特感覺胸口都要被葛孚雷勒斷擠爆,但這樣強大的壓迫才有實感,讓他相信他的父親真的回來了,而且還像小時候對他舉高時砸穿下水道頂蓋時那般勇猛威武。

父親還是那麼高大,站在他麵前,自己依然像一個小孩。

“父親,您坐。”蒙葛特趕緊站在葛孚雷身側,讓出艾爾登寶座,讓出那被他堅守至今的羅德爾王座。

“你坐就行了,這裏椅子多的是。”葛孚雷擺手。

“這怎麼行,這才是屬於您的王座。”蒙葛特堅持,“那些椅子都是叛徒們所坐的。”

葛孚雷大笑:“王座可不是由椅子決定的。”

“那您也坐不下那些小椅子啊。”蒙葛特說,“對您的偉岸身形來說,太過狹窄。”

“無妨。”葛孚雷拍拍肩膀。

葛孚雷的肩頭,一個虛影逐漸凝實,那是一個獅子的身影,最後凝為實體,從葛孚雷身上下來,站在葛孚雷背後。

葛孚雷一屁股坐到獅子背上:

“這不就寬敞了?”

蒙葛特看著那獅子愣了下,隨後躬身行禮。

宰相野獸瑟洛修,輔佐父親的宰相,引導黃金一族的老賢者。

獅子對蒙葛特點點頭,金色的鬃毛波浪般搖曳,獅子頭也轉過去,開口說道:

“這確實不合適,王座應該由您去坐。”

葛孚雷無視了瑟洛修的話,看蒙葛特不願意坐在王座上,始終站著,也沒再多說什麼,隻是審視著蒙葛特,嘴角噙笑:

“賜福王?”

蒙葛特低垂著頭,有些羞赧也有些惶恐:

“這是偽裝,隻有這樣,王城才不會亂。”

強壯的蠻王語氣柔和:“很久不見,身體壯了不少,有王者氣度了。”

蒙葛特有些不知所措。

他太久沒有感受過這樣溫柔的語氣,已經忘記了該如何應對。

葛孚雷繼續說:“你的事,我都聽說了,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辛苦你了。”

蒙葛特鼻子有點酸,想來是鼻子上醜陋的瘤痂造成的,也可能是心裏堅硬的惡兆角融化了。

葛孚雷看著蒙葛特的神情,歎了口氣:

“我知道我沒怎麼關心過你,從沒將你作為王來培養,你心裏大概是記恨我的。想哭想罵,說出來會好受一些。”

蒙葛特搖頭:“我怎麼會記恨您,因為您和兄長,我才能支撐到現在。”

沒有父親教給他武藝,沒有兄長教他學識,沒有黃金一族帶給他的榮譽,他不會將王城治理得井井有條,虛無縹緲的賜福王不可能受到黃金之民的尊敬。

蒙葛特說:“我雖然沒有您的才能,但一直在等待您的歸來,我整理了王城內外的情況與憂患,您可以立刻接手。”

蒙葛特轉身走向一個書桌,想將他記錄的卷宗轉交給父親。

書桌旁,他看到一頂王冠,被他棄置在書桌上許久未動的,艾爾登之王的頭冠。

蒙葛特將王冠擺放在書卷上,呈給葛孚雷。

葛弗雷沒有推辭,接過頭冠,展開書卷。

看了兩秒,爽朗地笑了:

“我是個大老粗,哪懂這些,你來講吧。”

就把書卷都塞給了座下的獅子。

蒙葛特也笑了:“也沒什麼大事,破碎戰爭之後,叛徒們都很老實。不過我在彼魯姆大道上的騎兵回報說,有一支大商隊準備登上亞壇。他們恐怕會繼續傳播癲火的信仰,您要注意。讓瑟洛修為您處理政務吧,我也要回去了。”

“回哪?”葛孚雷問。

“回……”蒙葛特頓了一下,“下水道呀。”

宰相野獸瑟洛修用帶倒刺的舌頭舔拭書頁,翻看著蒙葛特的書卷:

“很有條理啊,各項事物的處理也很合律法,看來你對黃金律法理解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