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桃葉渡蓋英豪行詐 秦淮河幹隆帝徇情(2 / 2)

「易主兒安好!」三個人都在客廳南窗下穩幾坐著,聽得聲息,早已立身相迎。蓋英豪滿臉微笑,說道:「毗盧院若論軒敞適意,比這裏好得多。隻是那裏是金陵名勝,遊人太雜。那個叫『隆格』的主兒知道是誰?」他頓了一下,說道:「我才打聽到,他就是當今萬歲的堂弟,怡親王弘曉!」

易瑛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一陣寒意打心底裏泛起:《萬法歸藏》中「法不可恃以製眾,衍不可施之於貴宗,靈勤機巧勤於無明,則適足自戕」的話頭閃電般從心中劃過。弘曉自幹隆四年就已經失勢,在廟中施「噲寒穴風」之法居然無效,一直想不透其中原由,以為自己是輕勤「無明」。卻原來對方是「貴宗」,為厚祿所護!親王尚且如此,要是幹隆本人呢?思量著,點頭道:「隆格確實器宇不凡,是個龍子凰孫的氣度——那個跟著他的年輕人,在勝棋樓暗中幫黃天霸的那個,他氣功很厲害呀!叫什麼名字?」

「那是山東端木家的。」蓋英豪笑道,「聽說在端木門小字輩裏,他還算不上一流角色呢!是先前的李衛李製臺救過他的命,成全他和陸小姐的婚事,怡親王慕名相邀,瞧著李衛的麵子,才進王府當了護衛武功教習。跟著王爺給皇上南巡打前站了。」他竭力替端木吹噓著,也不看易瑛臉色,口氣一轉又道:「我來見易主兒是想稟一件事。高恆——高國舅出事了,衙門裏一個師爺漏出信兒,有旨革職查問!揚州知府裴什麼的,還有個姓靳的也吃了掛落,都已經摘頂子鎖拿待勘!」

喬鬆和唐荷都吃了一嚇,連隔門內屋的韓梅也是心頭一震。唐荷腕口而出,問道:「薛白呢?就是易主兒說的那個揚州婆娘——」她沒說完,易瑛便用目光止住了,問道:「知道為什麼事拿了高恆麼?誰舉發的?除了裴興仁靳文魁,還牽連到什麼人?」蓋英豪一肚皮心思套問薛白,以利破毀揚州白蓮教匪,被易瑛岔了開去。他咽了一口唾液,按著劉墉的指令,一句也不敢試探打問,說道:「那師爺喝醉了,胡天胡地罵金,掃著也罵尹繼善,說迎駕搜羅銀子,連師爺們也不放過。說:『錢度和高恆的家底子抄了還不夠使?』還說:『德州皮忠臣是個狗,瘋了,一咬一大片……』還說有個叫竇什麼鼐的,給皇上上了密折——別的事再盤問,他也就睡著了,我也不敢直詢硬問。」

易瑛目視蓋英豪,許久才道:「你不問是對的。高恆出事,那隻是早晚的事,他被拿問,我半點也不出乎意料。但這人過去搗弄鹽銅,和我們下頭人不少生意上往來,也要防著他乳攀胡咬到兄弟們頭上,叼登大發了。你來報知一下還是該當的。」說罷仍是用目光審量蓋英豪。她一生都在江湖中廝混,深知人心險詐如風波之惡。南京非揚州之比,蓋某不是自己的嫡傳信徒,又對總教若即若離,過去的信徒心腹死的死走的走,留下來的也難以指靠。萬一這個蓋英豪暗中叛教反水,設機用謀拿自己獻功,那後果真會出現想不到的淒慘。在去不去赴筵受尹繼善接見前,她不能不多想想情勢,細觀察一下這個姓蓋的。莫天派和司定勞初見她時,也經受過她這種目光,直覺比之受刑難過十倍,由不得也替蓋英豪擔心。

「易主兒,我勸您一句話。」

蓋英豪卻不似尋常人那樣硬頂頭皮由她盯視,耐了一小會子,撲地一笑說道:「您還是回揚州去吧!南京這地塊不好。」

「石頭城龍盤虎踞,哪一點不好?」易瑛問道。

「『金陵王氣黯然收』,說的也是南京。」蓋英豪的目光毫不退讓,微笑道:「你在山東起事奪路向南時,我在保定白晝殺人亡命,早就聽過你的名頭。你是巾幗英雄,蓋某也是豪傑!但凡事都有個緣分。我覺得我們隻是惺惺相惜的緣分。你是赫赫揚揚的教主,是龍;我不過是個蟲,一條地頭蛇。又不是跟你多年南北轉輾的人,很難取信於你的。」他溫遜謙和,說話慢條斯理,卻句句都是單刀直入絕無隱飾,「所以趁我還沒有賣你,我親自禮送你回揚州。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