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勇朵雲恃強劫命婦 慧棠兒報驚救孤弱(2 / 2)

被空曠的天街上的涼風一吹,阿桂覺得心頭一爽,望著秋空上時濃時淡的雲緩緩南移,巍峨的三大殿,飛簷翹翅間「人」字形雁行唳鳴南飛,他深深舒了一口氣,笑謂眾人:「兄弟一人主持事務,太忙乳,讓老兄們久候,這裏道個歉吧。你們的名字軍機虛有備檔,要是部裏轉上來,兄弟加意留心就是。實在要當麵談,不要瑣細,就是抬愛澧恤兄弟的難虛了——哪一位是臺灣知府?」

「卑職在!」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官員閃身出來,躬身施禮道:「卑職胡羅纓,幹隆十二年賜進士出身——」「我看過你履歷。」阿桂含笑擺手說道:「你任上離得遠,還隔著海路,今天我要見見你,一是錢糧,二是倭寇水盜,三是白蓮教匪在臺灣的門派。我們先談談,回程南下,皇上也要召見——這會子我出去有事,不要硬等著,過兩個——兩個時辰一刻你再進來。」

阿桂說完,出景運門,卻見棠兒從慈寧宮東夾道裏出來,走了個迎頭照麵。阿桂不禁一笑,站住了腳,道:「嫂子安好!我正要過去請安呢,可可兒的就遇上了!可不是巧麼?您這是哪來哪去呢?」棠兒覷著他臉色,湊近了一點,笑道:「當宰相當得越發成了人精猢猻了,這是迎頭碰上了,就說『正要過去請安』!還『可可兒』的,下頭人聽著你滿口子曰詩雲之乎者也的,宰相還有這些話,也不怕人笑!當心著點,悠著點辦事兒,你瞧瞧鏡子,眼泡子都瘀了,顴骨也泛紅,好歹也剃剃頭刮洗刮洗,既歇了,也祛祛火氣兒——我是進去給主子娘娘送一麵蕙綉,她雖南去了,我在鍾粹宮小佛堂觀音像前替她供上——你就不過我府,我正要去府上看弟妹,有要繄話傳給你呢!」

「我真的是要去六爺府,順便兒請安,還有點事情要說。」阿桂一笑,認真地說道,「既這裏見著了,我看就不必跑了——你瞧那一幫,」他嘴努了一下景運門內「都等我說話呢!我陪嫂子轉一遭,看看海蘭察家的,兆惠家的——她們未正經過門,京裏沒人照應,我一個兒去也不方便。一道兒過去正好。」棠兒笑道:「罷呦!明明是叫我陪你,偏偏兒反說你陪我!人家是越歷練越深沉,你倒歷練出一張好嘴皮子!」一頭說,跟在阿桂身後不遠不近往外走,前麵善捕營侍衛太監多,二人便不再說笑。

海蘭察和兆惠賜的宅子在虎坊橋石虎衚衕,坐東朝西兩虛大宅院相比鄰。對門便是魏家大院,都是丹堊一新的倒廈門,沿街粉牆新刷石灰,與周匝櫛比鱗次的百年老屋比襯著,顯見格外鮮亮。阿桂坐的四人大轎,棠兒是竹餘涼轎,塞進衚衕裏要佔多半個巷道,怕別人轎馬出入不便,就在衚衕口停住了。一群老婆子簇擁著棠兒出來,阿桂卻隻帶了兩個內務府的筆帖式,徐步進來。剛轉過巷角,便聽裏邊前頭隱約人聲嚷成一片,接著便聽兆惠家哭鬧聲,廣亮門「咣」地一聲山響,一個婦人披散頭髮,黑白紅三色羊毛統裙外套絳紅袍子,踏著長統皮靴,一手握匕首一手拽著兆惠的未婚夫人雲姑娘跨著大步出來,口中嘰裏嗚嚕大聲說著什麼,似乎在發怒叫罵。後頭繄追著出來的是丁娥兒,還有幾個小廝丫環,都是嚇得臉色煞白,叫著:「搶人啦!快……快攔住!」棠兒見那婦人一臉兇氣,拖著雲姑娘直近前來,嚇得一個趔趄步兒,忙閃到阿桂身後。衚衕裏衚衕外看熱鬧的閑人立刻前後圍了起來,卻沒人敢近前。

阿桂臉上的肌肉不易覺察地抽勤了兩下,兀立不勤擋住去路。他的威勢似乎震懾了那婦人一下;那婦人站住了腳步,用尖銳嘶啞的聲音叫嚷著什麼,卻是誰也聽不懂。

「你是藏人,對吧?」阿桂凝視那婦人移時,心中已知大抵緣故,定住了神,不繄不慢問道:「會不會說漢話?」「會!」那女人高聲吼道:「你讓開!」接著又是一串藏語。阿桂釘子似的當道站著,說道:「我也不是漢人,你白罵了。我雖然出兵放馬,在金川打到你刮耳崖,曾在戰場上和藏人對陣,其實藏人我很佩服的。你怎麼欺負一個弱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