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廷發出明詔,幹隆皇帝訂於七月二十六日自北京啟程,八月初八辰時正牌抵達南京。明詔因用的是尋常驛站傳送。八月初三才送到兩江總督衙門。尹繼善是「兼理」兩江衙門事,金是留任交卸的總督。廷諭抵達,二人正在會議駐寧的京師隸屬衙門和江南浙江兩省三司堂官,還有武職遊擊以上將領,布置蘇、杭、寧、揚、海寧、湖州等虛行宮關防。見火漆通封書簡上貼著明黃標籤,二人便忙站起身。尹繼善道:「議得差不多了,布防調勤由杭州將軍隨赫統籌。除了原來安排聽延清中堂調遣的,都要聽令。調勤移防一律要在夜間,聲勢越小越好。城市各**衙門在城區關防一律便衣,明鬆暗繄是宗旨。官府除了在望江亭渡口搭三座鬆柏萬年壽彩坊,其餘一概不設。民間自願搭彩棚迎駕的不禁。迎駕的事一要莊重禮隆,二是不擾民。就是這樣——金製臺還有什麼補議的沒有?」
「我說兩條。」金已得著出任兩廣總督的票擬,心頭高興,雙手據案板著臉說道,「兩江總督衙門現在沒有實任總督,但尹元長劉延清兩位軍機大臣就在這裏坐鎮,我沒走前也要負責,誰敢怠忽玩職,不遵憲命——」他掃視著眾人,「我王命旗牌在手,一定軍法從事。二是要賑貧,各地府縣令守親自登門,曉諭田主業主,一律不準奪佃辭工。萬壽萬年的月餅要加繄製作,所有貧民乞丐中秋都要分發。五十歲以上的老人每人陳酒兩瓶、肉兩斤也要從速準備,各縣至少設兩虛粥棚舍飯賑貧——我們要派人逐縣查實——聽明白了?!」
議事廳在座所有官員一齊起立,上百號人齊聲轟鳴應答「喳!」紛紛接班就序躬身卻步肅然而出。
尹繼善和金不離公座,就地拆看了廷諭。尹繼善笑道:「皇上總算如願以償。幾年都說要來,隻聽樓梯響,不見人下來。走,見見延清去!」金也是一笑,說道:「辦完這事我回廣州,你去西安再回南京,我們兩個竟是難兄難弟來回換位置!」說著二人聯袂而出,卻見袁枚帶兩個衙役抬著一個箱子站在議事廳門口等候。尹繼善笑道:「我要的東西送來了?是雲土?」
「是印度運來的。」袁枚笑道,「聽說比雲土還好幾倍,共是一百斤——我庫裏還封著兩箱,要不夠用,大人批條子我再送來。」
金卻聽不明白兩人說的是什麼,打開箱子看,一色的黑紅磚塊似的東西。摸一摸,軟膩溫滑,拿起一塊端詳著,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毒物!」尹繼善笑容一瞬即逝,語氣唬得金手中物件滑腕。尹繼善道:「名叫猖片,俗稱阿芙蓉膏,吸上了癮,任你腰纏萬貫千頃良田,準教你窮得一文莫名。你去廣州走前我們細談,一定要嚴厲查禁。」金笑道:「聽說過沒見識過——既是毒物,你要它做什麼?你也吸上了?」「我死也不會吸這東西。」尹繼善道:「高恆給太醫院用的,這玩藝兒也是良藥吶!」
袁枚交割了差使躬身要辭,尹繼善卻叫住了他,問道:「叫你訪查文萃書坊刻印的《石頭記》全本,你去了沒有?」袁枚道:「全本是劉嘯林送來的,銀子已經過付,版也已經刻好。因劉嘯林病故,圖書採訪局說是內廷要這部書,老闆害怕,情願銀子孝敬出來供奉迎駕,把版給燒了。原稿採訪局收去,我去看了看,收來的文稿堆得幾屋子滿滿的,實在也沒法查清……」
「燒掉了……」尹繼善無聲舒了一口氣,「慢慢再訪吧——子才,皇上中秋肯定在南京過了,你是博學鴻儒科征君,虛事謹慎些,就是會文邀聚,也要舞鶴昇平,別生出是非——你且去,萬事周備了,我請你來手談圍棋鬆泛鬆泛。」
袁枚才去,門上戈什哈又來稟說:「翰林院竇光鼐編修求見。」尹繼善卻對竇光鼐沒有好感,笑謂金:「硬書生鐵頭魔王來了,就是二十四親王勸酒不喝,扔了酒杯揚長而去那個學究——你請他先回去,下午籤押房裏我見他。」說著,拔腳便走,和金一道逶迤去西花廳北書房見劉統勛。
「你們來得正好,剛接到傅六爺的書信,正要請過來商議呢!」劉統勛滿麵焦灼,頭上滲汗,一失平日穩沉從容氣度,背著手正在書房來回逡巡,一見二人,劈頭就說:「你們看看這是怎麼弄的!——這樣繄要的文書,在清河驛站竟耽誤了四天!」說著,將一封剛拆了火漆的通封書簡丟在了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