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睡覺以前保姆敲門來看小主人,熱牛奶放在床頭櫃上,坐在床沿隔著被子捏他的小腿肚,她像祖母一樣沉默而和藹。

兩個人有聊沒聊的嘮些家常,每天的習慣。

"阿姨,這週末我要出趟差,澧檢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直接去院辦找小宋,不要偷懶。"

"不是兩三個月以前才檢查過嗎?"

"你這個年紀還是警惕一點好。你的血昏本來就已經臨界了,按說是要一個禮拜量一次的。幹脆下禮拜我帶個血昏計回來,你自己在家量吧。"

"年紀大了,不用這麼費事,橫豎都是要走的。"

梁悅放下文件夾看她,在他的記憶力,她似乎是在這兩年突然老去的,畢竟是年逾古稀了,以前她總是很精神很硬朗,她那雙粗糙的大手可以毫不費力的把他拎著到虛甩。

"橫豎都是要走,我還不是橫豎都是要走。"他有些生氣。

保姆做了個吐唾沫的姿勢:"呸,童言無忌。不要瞎說話呀小悅,阿姨還等著給你抱小孩呢。"

梁悅垂著眼瞼發愣,突然抬了一下腿:"好了你去睡吧,別管我了。"

保姆替他拉平整被子,看他把牛奶喝完了,才收了空杯子帶門離開。

梁悅刷了牙擦了個臉,關了床頭燈,雙手疊在腹部,安靜的等待入睡。房間裏看不到一餘光線,外麵沒有響聲。他固執的維持著姿勢不變,兩米寬的大床在左側空虛一大片位置來,隻有這樣做,他才覺得不是一個人。

有時他會做夢,夢裏總是夢見自己在那人臂彎裏醒來,發現所有的一切也不過是一場夢,那人依舊笑眼盈盈吻他的額頭,隨意的問一句:"睡得好嗎?"

如果真的可以有一個夢,能夠這樣一直下去,重複著很多年前自己生活--那時並不覺得太過幸福的生活,他願意不醒來。

可在夢的最後,那人總是毫無預警的消失了,他拚命警告自己盯他盯牢一點,但他總是在一轉身一眨眼間就消失了,伸出去的手撈了個空,恐懼和失落會瞬間包圍全身,就像冰冷海水瘋狂的湧進有巨大破洞的船艙,他會在溺斃的威脅中醒來,繼而發現自己透不過氣,不得不端坐起來大口呼吸。

如此這般,越來越難睡安穩,床頭櫃的抽屜裏安眠藥已是常備了。像往日那樣,關燈兩個小時後他依然很清醒,於是側身拉開抽屜,剝了兩顆白色藥丸悶進嘴裏。

佟西言送梁悅回了家,自己去往龍澤園。刑墨雷正坐飯桌邊扒飯,見了他,眉毛倒豎:"上哪兒去了?!"

佟西言換鞋子回答:"我還能上哪兒,跟人吃飯去了唄。"

"跟誰啊?!"

"……梁悅。"

刑墨雷的臉色才緩了些,站起來收碗筷,說:"別老跟他湊一塊兒,就是你們這些人給慣的,沒見他的脾氣越來越難伺候。"

佟西言正要說他冷血,佟早早從樓上蹦跳著下來了,穿得跟小公主似的,刑少駒一手外套一手拖鞋,跟在後麵叫:"鞋子鞋子!"

佟早早嗷唔一聲吼,跟隻樹袋熊一樣撲到她大爸爸身上掛著,小腳丫子赤裸,往刑墨雷衣服上擦。

刑墨雷啊一聲,痛苦的嚷嚷:"哎喲我的老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