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這麼大膽?
連謝令婉的門都敢踹?
方未寒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看去。
“小……小槿?”
他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蕭槿穿著玄黑色的肅穆輕甲長袍,身後一襲蒼白色披風,手裏提著一柄血光與濁黃色交相輝映的長劍。
她麵無表情地一步一步向著謝令婉走來,劍鋒上的鮮血點點滴落在光滑的地麵上,濺起朵朵血花。
“這是蕭槿?”
方未寒對眼前這個人感到陌生無比。
她除了和蕭槿長得一模一樣之外,別的地方一點都不一樣。
那股全身上下洋溢著的哀傷、絕望與陰沉的氣息,配上那柄妖異無比的長劍,使得她整個人就如同從黃泉爬出來的魔女一般。
“看起來,你過得很好啊?”
蕭槿微微有些諷刺地笑道。
她走到了謝令婉身前幾步的位置,右手向下一甩。
“鏘!”
燭夜劍徑直刺入了大理石地麵之中,直至沒過了半個劍身。
曲折的裂縫以劍鋒為起點,迅速地蔓延開來,仿佛整個大殿都在因為這一劍的力量而顫動。
“小槿,我們兩年沒見了,你見到我的態度就是這樣的嗎?”
謝令婉輕輕放下手中的朱砂狼毫,抬起眸子,絲毫沒有受到蕭槿的氣勢影響。
“兩年了……嗬……兩年了,你不說我都快要忘了。”
蕭槿低低地笑了出聲,仿佛壓抑著無邊的怒火。
“距離方哥哥的死,原來已經過去了兩年了啊。”
“看起來,你早就把他忘了是不是?”
蕭槿死死地盯著謝令婉的眼睛,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
滿臉平靜的宰相大人的目光略微失神了一瞬,轉瞬之間便又恢複了古井無波。
“我沒忘,我也永遠不會忘,”
謝令婉淡淡說道。
“他是我的夫君。”
蕭槿再度上前一步,雙手撐在了謝令婉身前的桌子上,與她對視著。
“哦,是這樣啊。”
她冷笑道。
“那你對你的夫君可真好呢。”
“好得……都讓我想一劍砍下來你那個漂亮的腦袋。”
她眼中猩紅色的光芒一閃而逝,不帶一絲感情地輕聲說道。
謝令婉仿佛沒聽到後麵這句話一樣,繼續自顧自地說著自己的話,神情之中也是略帶追憶。
“這麼多年了,最讓我懷念的歲月還是你,我和他在石當流的私塾中讀書的那段日子,當時還沒有這麼多的煩惱,太康大亂還未到來,他也還沒有……”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夠了!”
蕭槿高聲打斷了她的話。
少女一掌拍在了她眼前的桌子上,用華貴木料製作而成的長桌瞬間四分五裂,上麵的紙張紛紛揚揚地灑了一地。
“謝令婉,我不想聽你說這麼多廢話。你那些感情牌,你那些言語上的小把戲,能騙過外麵的所有人,都騙不過我。”
“你隻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蕭槿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眸光中充斥著怨恨與極度的憤怒。
“是你殺的方未寒,對嗎?”
謝令婉的呼吸微微停滯了片刻。
“小槿,如果你對我足夠了解,你就應該知道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
“要想讓我殺掉他,除非我先死。”
謝令婉輕聲說道。
“事到如今,你還在說那些狗屁不通的鬼話!”
蕭槿憤怒地吼道。
她的眼眸中充斥著滔天的恨意與絕望,漆黑的發絲紛紛揚揚地漂浮在她身後,其上隱隱有猩紅色的氣息流淌著。
“嗬,是嗎?”
蕭槿在盛怒之下,反而恢複了平靜。
“你真當,這世界上沒有人能識破你那些小把戲嗎?”
她右手抬起,燭夜劍倒飛回了她的手中。
蕭槿用劍鋒頂在了謝令婉的咽喉之上。
燭夜劍的劍尖再往前伸出一寸,就能刺破南周宰相的脖頸動脈。
“我的方哥哥,難道不是被你的父親,陳郡謝氏的謝韜親手殺掉的嗎?”
蕭槿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的身體都在顫抖著。
整整兩年了,她每當想起來這件事情,還是會無比地後悔而心痛。
太康之亂的時候,自己為什麼不在長明城,自己為什麼要回蘭陵老家……
如果自己還在長明,但凡自己還在長明,就不會讓方未寒隨著謝韜一起撤退,那麼方哥哥也不會……
“他是那麼地信任你,他為了你甘願舍棄了自己的前途與夢想,你就是這樣對待他的?”
蕭槿說著說著,眼淚止不住地從腮邊滾落。
“你用他當做了提升自己身價的踏腳石?你巧妙地安排了他的死,這樣世界上便再沒有人知道你的隱秘了。”
“還說什麼……方哥哥死在了太康之亂的亂軍之中,你騙不了我的。”
“我說得對嗎?謝令婉?”
最後這句話,蕭槿幾乎是對著她怒吼出聲的。
謝令婉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眼眸之中還是沒有任何的情緒,就好像蕭槿說的這些事情與她完全無關一樣。
“這並非我的本意。”
謝令婉平靜說道。
“我若是想要殺他,就不會在全天下的世家都要殺他的時候奔波遊說,以求減免他的罪行。”
“我若是想要殺他,也不會留下那麼多暗衛暗中保護他,化解掉一波又一波的殺手。”
“我若是……”
“可方哥哥還是死了!不是嗎?”
蕭槿哭喊著打斷了她的說話聲音。
謝令婉一時沉默了。
“嗬,謝令婉,你知道嗎?”
蕭槿抹了抹眼角的晶瑩,就像是抹去了自己的最後一抹軟弱。
“我從小就特別地討厭你這種自信,勝券在握的平淡表情。”
“就像是你什麼都知道一樣……”
謝令婉深吸口氣,略微閉上了眼睛。
“那是我的父親,你想讓我怎麼樣?”
她有些疲憊地說道。
蕭槿提著沾染滿鮮血的長劍,活潑而燦爛地笑出了聲。
“我知道,我都知道。”
“咱們偉大的南周宰相,怎麼能不守孝道呢?怎麼能服眾呢?”
“你把謝韜打發去一個人孤單地守墓,這多不好,阻礙你們父女團聚了。”
“看我多貼心,我把他帶過來了。”
蕭槿手中光芒一閃,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被她重重地拍在了眼前的桌麵上。
“隻是一不小心弄死了呢。”
蕭槿捂著嘴巴,咯咯笑道。
謝令婉:“……”
她看了一眼那個表情驚恐的頭顱,又不帶一絲感情地撇開視線。
“我今天來找你,隻為了告訴你一件事,謝令婉。”
蕭槿收斂了所有的表情,恢複成了冷漠的樣子。
“你給我好好地把這南周給治理好了,不要讓北方的那群畜生有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