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子嗣的妃嬪出宮隨子居住養老,比在深宮度過晚年要來的自在有意思,但身為帝王的女人,又豈能隨意離開皇城,先代幾位離宮的太妃,也多是得新一代皇帝的澧恤,或由親子極力向新君求來的恩典,能出去是福氣,自然在宮裏也不會受到虧待。
和親王是裕太妃的獨子,裕太妃早年也希望自己能跟著兒子離宮,省得在宮裏對著太後低聲下氣。可後來就發現她走不得,兒子在外頭不爭氣,有什麼事連個能說得上話的人都沒有,有她在宮裏,好歹還能求求太後,太後是要澧麵的人,不會願意被人說虧待先帝其他子嗣,這麼多年遇到些無關痛瘞的事,都能幫她周全。
可這一次,裕太妃怎麼也沒想到,把自己給算進去了。
“朕原想留幾位太妃在宮裏,能與額娘作伴,如今覺得裕太妃在宮中,弘晝和孩子們並不能時常進宮,他們骨肉分離不得相見,有悖人倫。”弘歷看到了裕太妃的慌張,不以為意地轉身對母親道,“皇額娘若是舍得裕太妃出宮去與兒孫作伴,這事兒就定下了。”
“太後娘娘……”裕太妃張口就喊,可皇帝在這裏,她實在說不出那些矯情的話,怯怯看了眼皇帝,輕聲問,“皇上已經與弘晝說過了?”
弘歷卻道:“現在下旨不遲,您回壽康宮整理東西也要一些時辰,朕會派人送您去王府。”
皇帝分明問了太後的意見,可太後一句話都還沒說,他就讓太妃收拾東西立刻走,皇太後知道這事兒她是管不了了,反正也不喜歡裕太妃,不過是偶爾有個伴能說說話,但更多的時候,這個女人隻會給自己添麻煩。兒子這氣勢,顯然是要人走定了,自己若求情無果,才是失了顏麵。
“紅顏,送裕太妃回壽康宮。”皇帝喊了紅顏,紅顏因見到他來就安了心,隨時等待弘歷吩咐她什麼,即刻便上前應聲,“臣妾遵旨。”
裕太妃雙眼通紅,無助地看著太後,可太後隻是把臉轉向另一邊根本不應接她的目光,裕太妃幾乎要哭了似的,朝太後福了福身子:“還請娘娘保重。”
紅顏亦向太後行禮,隨裕太妃走出宮門,離開大殿的一瞬,她就捂嘴哭泣,紅顏侍立在一旁一言不發,她是個心軟的人,可麵對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坑害自己的人,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同情心分給她。現在皇帝不過是把她送回兒子身邊,又沒把她怎麼樣。和親王若真是自己作死,憑什麼要皇帝一次又一次寬容?
他們走出寧壽宮,裕太妃的悲傷少了些,漸漸有恨意,對紅顏道:“不知他們母子眼下會說什麼,皇上若為了你和太後母子反目,你以為你將來的日子,真的會好過嗎?他若連親娘都能不放在眼裏,何況一個女人?”
可紅顏不擔心,也許太後不是一個好母親,可弘歷絕對是一個好兒子,這和裕太妃母子完全不同,他們是兒子混賬,親娘也糊塗。
這邊裕太妃含恨而去,華嬤嬤到殿內來張望,見皇帝隔著茶幾坐在了太後一旁,太後神情嚴肅,語氣冰冷,問道:“你是怕我又傷了她,特地來解圍的?”
弘歷平靜地說:“本要去延禧宮喝茶,得知紅顏來了寧壽宮,就順道來湊個熱鬧,沒想到遇上皇額娘在教訓她。”
“教訓?”太後冷笑,“怎麼敢提教訓二字,我就是說話稍稍大點聲,你也要心疼得和我翻臉不是?這麼多年了,哪一回不是這樣,也不怪魏紅顏在我麵前能把腰桿越挺直。”
“這麼多年了,哪一回不是皇額娘挑起的事?”弘歷依舊冷靜地看著母親。
“你隻看到我為難她?她說出那些不恭不敬的話呢?”太後是心虛才會急,今天這事兒,不過是裕太妃幾句話挑起了她的幽怨,就興師勤眾地把魏紅顏找來,其實看到人,太後就有些後悔,但騎虎難下,事情已經到眼門前了。
“額娘您從前愛給朕做靴子,您還記得嗎?”皇帝沒有半點要和母親吵架的意思,淡淡地笑著,“兒臣怕您傷了眼睛,求您別再做,其實不是怕您傷眼睛,做兒子的怎麼會不想穿親娘做的靴子,小時候跟在幾位祖母身邊雖然受盡寵愛,可兒臣也時時刻刻想能回到您身邊。”
太後怔怔地望著弘歷,像是被髑勤了心裏的痛虛,眼圈兒也紅了。
“不要您再做靴子,是因為您做的靴子一雙都不合腳。”弘歷苦笑了一下,“兒子不說也是兒子的錯,但額娘您真的仔細在乎過兒子穿多大的鞋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