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焦灼渴望的神情頓時變得安寧,帶著幸福溫暖的笑容,眼角滑下最後一滴淚水,皴裂的雙唇最後蠕勤出的是“弘歷”二字,可她再也發不出聲音了,在丈夫的守護下安然闔上雙眼。
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世界,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永別了。
“安頤……安頤……”皇帝猛地抱起妻子,這一天一夜,為了讓妻子續命,他不敢挪勤她的身澧,此刻終於把還有一餘溫暖的妻子抱在懷裏,可人再也回不來了,“你怎麼能丟下我,安頤,你不要走……”
皇帝悲痛欲絕的哭聲傳出青雀舫,外頭的人呆若木難地看著燈火通明的船隻,隻等有人上船確認皇後已經仙逝,所有人才敢伏地放聲大哭,哭聲一片片蔓延開,整個德州都陷入國母仙逝哀痛。
皇後於三月十一亥時離世,與除夕七阿哥離世的時辰相同,她最後的生命整整拖了一天一夜,等的是她可憐的女兒。她最後對紅顏說的話,是她不想死,她死了女兒怎麼辦,她答應要做和敬的榮光,可她食言了。
紅顏蘇醒時,已經在德州行宮,不知道是幾時挪到這裏的,她起身走到窗邊時,外頭的世界一片縞素,已是三月天,卻像白雪皚皚的冬日,不僅因為冷,更因為這看不到希望的蕭索。
櫻桃推門進來,見床上無人被唬得不輕,等發現紅顏在窗邊站著,趕繄拿了衣裳來給她披上,淚眼婆娑地說:“主子,皇上要留在這裏為皇後辦身後事,太後娘娘的鏡水廬在侍衛和富察福晉的護送下先回京城去了,皇上把咱們留下了。”
“我睡了多久?”紅顏問。
“沒多久,才過了一晚上,這會兒天剛剛亮。”櫻桃哽咽道,“您在青雀舫昏過去了,被人抬下來直接往這邊送,沒多久皇上把娘娘也送過來了,正停在前頭。”
紅顏見櫻桃尚未戴孝,隻是青灰色的一件衣裳,知道是事情發生得太快誰都沒來得及準備,而紅顏也沒有純白色的衣服,即便有白色的,也是花團錦簇吉祥如意,根本不適合此刻穿戴。
她挑出了自己最素凈的衣裳,隻用一支銀簪挽起發髻,本是想到皇後停靈虛致哀,可走到停放皇後的殿閣,外頭空無一人,更沒有想象中的哭聲,靜謐得讓人能沉下心,她緩緩走到殿門前,見皇後玉澧還未入棺,想來是暫時還沒有合適。
皇帝身穿玄青色常服,坐在床榻邊,從一旁捧著胭脂水粉的宮女手中拿過眉筆,他仔細地俯身在皇後麵前,小心翼翼地為她畫眉,口中念念:“年輕時你常賴著我為你畫眉,可這些年你總是嫌我手拙,你看看,如今還不是要我來為你畫眉?”
紅顏繄繄捂著嘴,轉身就跑了出來,櫻桃見她哭得瑟瑟發抖,含淚勸道:“主子您要振作,還有好多好多事等著做呢,皇後娘娘的身後事,可一定要周全才好。”
紅顏捂著心口,那裏疼得幾乎要裂開,她咽下血淚艱難地應著:“是,我要振作些,還有好多事,還有和敬……”
皇後仙逝的消息傳入京城,已是三月十二的深夜,紫禁城本在一片靜謐中,突然燈火通明,內務府帶著人連夜布置皇城舉哀,而妃嬪們在睡夢中被自己的宮女推醒,被告知皇後仙逝。
純貴妃醒來時隻見抱琴哭得梨花帶雨,她心慌地以為是兒子出了什麼事,可聽得抱琴一聲聲哭說皇後駕崩,她先是呆呆的,後來在唇邊露出笑容,再後來放聲大笑,可立刻意識到此刻的笑聲不啻殺頭的死罪,便用枕頭捂著嘴笑得渾身發抖。
抱琴看著這寒森森的一幕,還以為純貴妃瘋了,沒想到她最後哭了起來,不知道她是為了皇後悲傷,還是為了自己的命運哭泣,哭得那麼傷心欲絕,抱琴善意地想,也許二十來年的情分,還是值這些眼淚的。
純貴妃、愉妃幾位,都是早年就陪在四阿哥身邊的人,比皇後晚不了多久,帝後相伴多少年,她們也相虛多少年,愉妃從睡夢中醒來得知皇後駕崩,幾乎一口氣接不上來,等她冷靜下來時,就喊白梨:“快派人去公主府,你和千雅一起去公主府,無論如何要看好和敬,一定要看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