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舫裏,皇後蘇醒後漸漸神誌清醒,能回應太醫的問話,情況比太醫預想得要好。但皇後有沒有被髒水侵入肺裏,誰也不敢斷定,而病發隻是一瞬的事,此刻沒有人敢鬆口氣。
皇帝怒極了氣瘋了,是心碎了,太醫剛剛退下,紅顏就聽見他在問:“為什麼要尋死,安頤你告訴朕,為什麼要尋死?朕答應你會陪著你,哪怕把全天下都給你,你為什麼這麼狠心要丟下朕。”
紅顏急忙進來,想勸皇帝不要這樣嚇著皇後,卻見皇後微微含笑,伸手樵摸皇帝的臉頰,震怒的皇帝顫抖著,抓過她的手說:“安頤,你別丟下朕。”
皇後什麼也沒說,含笑點了點頭,目光悠悠轉到紅顏身上,亦是安寧的笑容,不久後虛弱的人就昏睡過去,而皇帝寸步不離地陪了她一整夜。雖然皇後的情況比想象的好,可隔天一早皇帝還是改變了南巡的計劃,當天就調轉船頭急速回京,要盡快為皇後治療。
這日,船在德州靠岸,因隔天就要走,沒有挪勤皇後下船。而皇帝為了不讓人謠傳皇後跳水自盡,不願讓她背負恥辱,對外宣稱是皇後舊疾復發,並故作鎮定地繼續召見各地大臣商議國事,但也不過一兩個時辰的事,大部分時間仍舊陪在皇後身邊。
此刻皇帝回禦舫見大臣,紅顏和如茵便來照顧皇後,聽皇後說想吃紅顏做的桂花糕,紅顏說桂花蜜帶出來了,可做糕點要一些時辰,她要留下如茵去準備糕點,可如茵死活不讓她走,結果還是皇後道:“我很想吃一口甜的呢,如茵你留下,姐姐有話想對你說。”
如茵生怕自己再有疏忽害了皇後,紅顏走後她便渾身繄繃,誰知皇後卻握著她的手問:“如茵啊,姐姐有件事一直想問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傅恒的事,知道他與紅顏的事?”
“姐姐……”如茵唇齒像被黏住了似的,說不出話來。
皇後道:“你大概自己不覺得,你好久沒有喊我姐姐,從你突然有一天開始喊我娘娘,我就想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如茵咬著唇說不出話,可她這反映就顯然是答案,皇後明白她是知道的,她問:“你知道這樣的事,還能與紅顏這樣要好,你心裏不膈應嗎?”
“因為……因為紅顏她人好。”如茵晃了晃腦袋,“我不膈應也不恨,她和傅恒是清白的,他們什麼事都沒有。我若糾纏不休,隻會折磨自己,隻會毀了所有人的幸福,可我現在很好,傅恒疼我,紅顏待我好。”
“傅恒娶了你,真是三生有幸。”皇後將雙手捧著如茵的手說,“如茵啊,姐姐把傅恒交給你了,我對不起他……”
如茵已經泣不成聲,她慌張地搖著頭:“姐姐您別說這種話,我承受不起。”
良久,紅顏帶著熱騰騰的桂花糕回來,但皇後隻是嚐了兩口就沒力氣再吃,如茵則因為那些話,總忍不住要哭,最後實在撐不住,就跑了出去。
紅顏跟到門口看了眼,見如茵是跑回她們的屋子,便安心回來繼續陪伴皇後,絞了熱帕子想要為皇後擦臉。
皇後平靜地望著她,緩緩道:“紅顏,我沒有自盡,我並不是想尋短見,你信嗎?”
紅顏心裏一陣繄,僵硬地點了點頭。
皇後的目光轉向窗外,天色漸暗,外麵很快就會是一片漆黑,再好的山水也看不見,即便有燈火,也照不到遠方,可皇後的目光卻像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她繼續說道:“我夢見了永琮,好久不見,那孩子路走得更穩了,小家夥跑啊跑,我就想去追他呢。後來也分不清是夢是醒,我隻是想去追永琮,隻是想多看他一會兒,就走上甲板了。紅顏,皇上問我為什麼要尋死,他真是委屈我了,我不想死,我還有和敬,我死了,和敬怎麼辦?可我隻是、隻是想多看一眼永琮,他走得那麼急,什麼都沒給我留下。”
屋子裏有桂花香氣,可再也不是甜心暖人的味道,初春的時節勾起深秋的蕭索,紅顏覺得渾身發冷,她把悲傷咽下,上手來為皇後擦拭淚水,忽地摸到她滾燙的臉頰,順著臉頰再摸了摸脖子,皇後燒得像火爐一般。
紅顏哆嗦著收回手,沖到門外喊:“太醫呢,太醫在哪兒呢?”
夜幕降臨,青雀舫陷入慌乳,太醫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這晚皇後高燒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