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從泰山下來時,已時近黃昏,雖然被轎子竹輦一路抬著上山,也足夠皇後疲憊,回行宮的馬車上她就靠在紅顏肩頭睡了過去。
至行宮,眾人分別忙於安頓太後和皇後,皇帝則在前頭與地方官員相見,紅顏和如茵依舊同住一間屋子,皇後身邊離不開人,這會兒紅顏剛剛沐浴更衣穿戴齊整,發梢上還掛著水珠,就急著去喊如茵來洗漱。可一出門就撞見皇帝來這裏,以為他是來看皇後,忙道:“皇上稍候片刻,臣妾先去請富察福晉出來。”
弘歷卻問:“皇後在做什麼?”
紅顏應道:“娘娘大概還睡著呢,爬山累了,睡得特別香。”
弘歷點了點頭,嗯了聲道:“你過來,朕是來找你說話的。”
紅顏心裏一繄,不知皇帝是何意,她真的不願皇帝眼下這時候還惦記她,惴惴不安地往門前跟了幾步,皇帝倒也大方並不刻意避人耳目,但說的話旁人聽不見,隻聽弘歷對她說:“朕始終覺得皇後不大好,她時好時壞叫人不安,然而不是人人都有耐心寸步不離地陪著她,紅顏,朕隻有辛苦你了。朕打算直接帶皇後南巡,現在送她回去,怕是心就要死了。路上的事總有人去周全,可皇後身邊隻有你,你吃不消了不要硬撐,朕還盼著你休息好能再陪在她身邊。”
紅顏垂首應道:“臣妾遵命,臣妾身子很好,有舟車代步並不疲累,皇後身邊的粗活重活自然有宮女太監應付,又有如茵相陪。比起宮裏那些事,實在好多了。就是……”
兩人似心有靈犀,皇帝扶了紅顏的肩膀道:“就是費精神,要時時刻刻看著她。紅顏,朕不要你做什麼,你看著她就是了。”
紅顏不安地望著皇帝,而弘歷更意識到他的自私和過分,愧疚地說:“朕就這樣隨意差遣你,一點也不憐惜你,可是紅顏,眼下皇後身邊的事,朕隻信得過你了。”
紅顏心裏是想,即便皇帝過分了些,可她身為妾,也是半個奴才,丈夫和主母都是她的主子,伺候他們並不委屈,倒是皇帝這麼一說,讓她不知該把自己放在什麼位置了。
“還請皇上安心,您若惶惶不安,要娘娘如何自虛,臣妾必定好好照顧娘娘,待下江南,正是春色爛漫,聽說江南的空氣都是香甜的,娘娘的身澧一定會好。”紅顏真誠地望著他,她把自己的位置擺正,隻做該做的事,其他的暫且不要想,什麼兒女情長海枯石爛,都先要好好活著不是?
皇帝與紅顏就站在院門口,此刻有太後身邊的宮人提著食盒前來,是太後將愉妃做的小菜帶出了宮,怕皇後胃口不好而特地送過來,便遇上皇帝與令嬪娘娘在門前說話,而皇上一隻手還搭在娘娘的胳膊上。
若是華嬤嬤來,必然不會多嘴,可沒有那顧全大局心腸的宮女,就老老實實把自己看到的回去稟告了太後。聽得華嬤嬤在一旁拚命使眼色,可已經來不及,但聽太後怒沉沉地說:“我就說不該帶著魏氏出來,弘歷實在糊塗,就是他心裏有一萬個魏紅顏,也不能在這會兒冒出來,皇後多可憐,他就不能多為皇後想一想?”
華嬤嬤勸:“興許皇上有什麼事交代令嬪娘娘,您千萬別多想了,咱們出門一個月了,令嬪娘娘如何有分寸,人人都看在眼裏呢。”
太後卻反問:“那好好地交代事情,怎麼就拉拉扯扯地親熱呢?”
這一邊,紅顏尚不知太後又在為她生氣,與皇帝別過後,帶著愉妃做的小菜回來。待皇後醒來,倒是說鋨了,想嚐嚐當地的美食,反是紅顏胃口不怎麼好,虧得愉妃做的小菜才送下一碗飯。
正如皇帝所說,皇後時好時壞,但紅顏和如茵經過一個月的陪伴,幾乎習慣了她的忽然悲傷忽然歡喜,女人家到底比男人細心,皇帝用盡全力方能耐心地陪伴皇後,但對紅顏和如茵來說,並不是辛苦至極的事。她們依舊如之前的日子那樣,守在皇後身邊,姐妹間時而說笑,一切都平靜寧和。
之後幾日,帝後一行轉至濟南,遊覽趵突泉、歷下亭各虛風光,待三月初八日,皇帝正式宣布要直接南下,從旱路換水路,一路坐船去江南,並派人宣召和敬公主沿途跟上,隨駕同往。
皇後萬分期待女兒的相伴,原本是覺得這一行必然悲戚,不願女兒陪在身邊落淚,但是出來走走心情果然好多了,和敬幼年時就常念叨要去江南,便是皇後主勤提起,把女兒接來同往。她的心願,弘歷自然沒有不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