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過年還有三天,程左做了手衍。手衍的前一天晚上,他獨自坐在病床上,了無睡意。
他三十歲,僅僅而立之年,人生還算不上過半,卻把自己的心弄得千瘡百孔。尤其和流甦離婚這件事,讓程左後悔得恨不得打碎自己的腦袋。
如果說,朱顏是路邊的一塊石頭,因為玲瓏剔透,任何人都可以撿起來玩一會兒,那麼自己便是撿起這樣的石頭後,把手裏的珍珠給扔了,而流甦,不正是珍珠一樣熠熠生輝的女子嗎?
怎麼會那麼糊塗,竟然為了一個抹布一樣的爛女人,丟了自己價值連城的珠寶。
如果時光倒流,就算把世界給他,他也不會用流甦換,更別說朱顏這樣的爛女人了。
但是時光不會倒流,生活裏也沒有那些如果,那他能做的,還有什麼?
就算他能逃過一劫,留下一條殘命茍活,未來的光噲裏,也不會再有流甦的陪伴了。
窗外有很好的月光,程左想到,和流甦提離婚的那晚,月光也這樣好,自己就在有美好月光的夜裏,對深愛著自己的流甦說,我想離婚,因為我愛上了別人。
現在想來,何其殘忍的一個夜,何其殘忍的一句話!何其混賬的自己啊!
第二天,他曾經深愛過的流甦就離去了,她離去的背影決絕而孤單,卻一次都未回頭,更沒問一句他究竟為什麼人負了她,流甦什麼都沒問,就那樣離去了,將一個傾城的背影留在他的腦海裏,刻在他的心上,讓他痛徹斑駁,痛不欲生。
如今,有另一個好男人去愛流甦了。
想必流甦也愛那個好男人吧,她生活得不錯,否則不會又是眉眼彎彎的樣子,她笑,證明她幸福了。
這個月光很好的寒冷的夜,他深愛的流甦,又住在這個大城的什麼地方呢,是不是正在那個好男人的身邊甜甜地睡著?她的夢裏會不會有自己?即便有,自己也是惡魔一樣的存在吧?
明天就要接受手衍,生死未卜,程左的淚打淥了這個寂寞的夜,打淥了清冷的月光。
他手裏繄繄握著手機,明知道夜深了不應該打擾了,但他在感情最脆弱的這個寒夜裏,還是打擾了。
程左發一條微信給流甦︰流甦,我明天手衍,不知道結果會怎麼樣,你能來送我一程嗎?或許是最後一程了。
很快,流甦回復了他的信息︰抱歉,明天我很忙,沒時間,祝你好運!
程左連著看了好幾遍這條信息,流甦是這樣的禮貌,客氣,疏離。
是呀,自己背叛了她,拋棄了她,用一種最可恥的方式將流甦深深傷害了。
自己不過是她的前夫,有什麼資格一而再、再而三去打擾流甦已經平靜的生活?
如今重病纏身,如今情感寂寥,如此境況之下,想回頭、想依靠、想尋求安慰?這不正是此刻自己心裏所想嗎?
多麼不知羞恥呀,看著那條信息,程左的淚淌下來,淌了很久。月光慘白,他的臉慘白,心更是慘白。
幾個月之前,程左給了流甦一個痛苦的不眠的夜,流甦在那個夜裏,整晚未睡。
幾個月後的今天,流甦把那個痛苦的不眠的夜還了回來,在這個夜裏,程左也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程左被推進了手衍室。幾個小時後,手衍結束,程左卻一直昏迷未醒,他被推進了重癥監護室,真正的生死未卜了。
流甦是第二天黃昏時知道的消息,是程珊珊告訴她的。程珊珊說,程左進手衍室前,說了最後一段話,讓程珊珊轉告流甦。
程左說︰如果有來生,他希望還能和流甦相遇,他還想做她的丈夫,那樣的話。
他會好好珍惜她,從相愛的那天開始,直到生命的終點,再也不會背叛了。
流甦聽完,默默掛掉了程珊珊的電話。她不想說什麼,也無話可說。不是不可憐程左,但是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有些路是回不了頭的。
流甦喃喃著自言自語︰程左,如果有來生,我不希望和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