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本自無心合,聲氣何從對麵知。
抱璞免投和氏壁,竊符如遇魏官姬。
投珠按劍真堪笑,閨俠猶知國士誼。
卻說汴京西河橋嚴秀才,因前年在尼姑福清廉裏讀書,被鄰家女子金桂調戲,夜雨私奔,幸得避在韋馱殿過了一夜。次日搬回家中,母子貧窮度日不過,隻得求了一館,教幾個小學生讀書。每年館穀不過十五六金,明知不足養身,藉此讀書,三年苦攻,文學飽足,也是個決科的了。因見了開封府開科的告示,考期不遠,常在寺裏宿臥,讀至三更方睡。那日睡到半夜,忽聞敲門,隻道是和尚來取他的法器,忙起開門。隻見一女子進來,唬得嚴秀才想起那年金桂瀅奔的事,心裏好不跳起來。隻見那女子上前深深一拜道:「專非生人,乃王知縣已故之女,寄框在此七年,久不還鄉。知君是一正人,特來哀求,有一好事相報:今科題目我已盡知,還有關節可通,俱在此紙。君係陰德君子,功名必大,但求將妄靈柩送至山西聞喜縣。我家君現任曹州,可以相報。專為憐才,原非邪鬼,君子謹言!」即將一條白紙送在案上,一閃而去。嚴秀才驚醒,卻是一夢,果然窗案上邊一小封白帖,寫得策論題目、關節分明,好不驚異。天明起來,梳洗己畢,整了衣冠,忙向廊下尋裏,果有一杉木柩,上寫「聞喜縣小女王氏蘭娘之框」。嚴秀才一見悲感,上前焚香四拜,默祝不敢有忘。即時向書店中把策論文章俱照題查來,念熟,改了三次,成一全壁,把關節秘藏不題-?/font
卻說王不驕是-好酒混鬼,眉了一宿,回家看看底衣襟內封的題目,不知落在那裏去了。回來廊下和表子家找尋,全無蹤影,大主考說的話兒好像做夢一般。自說原無此念,隻當作做夢罷了。到了八月中秋大比之期,也隨著科舉進場,胡胡突突進完了三場,就去吃酒,接小娘頑耍去了。這嚴秀才果然到了場裏就是那個題目,依他所說關節做得妥貼,錦繡一般,經過改的文字自然不同。到揭曉之日,中了解元。
那主考也大喜,自謂得人,又不負老師所託,可作終身知己。
到了拆號填榜、插花赴宴,卻不是王公子,是一個姓嚴的一一河南府洛陽縣嚴正,府學順膳生員,習書經,唬了一驚道:「王公子定是賣了關節與人,自己不來進場的。」心中疑惑。
次日眾門生謝宴,即拜大座師,送些公禮,主考待了茶,隻留嚴解元說話。引至後軒,以酒相待,細問中間有幾件異事,因說起:「某篇某句某字似乎有心,中間必有緣故,不妨明教。今日師生如父子,且不可諱。」嚴解元乃至誠君子,將從夢中得來始末說了一遍,主考大驚,乃信暗中有鬼神,功名各有天命,是人力不可強為的。主考自去入京不題。
嚴解元赴宴回來,先拜天地、祖宗、老母、業師。次日絕早到凈寺廊下,備下豬羊酒果,金紙銀錢,朝上行九拜師生之禮,又做了七晝夜功德。次日即差新投門下的家人,往山東曹州太爺王知州處下了舊治門下晚生的書一封,備了一分大禮,金帛杯盤。書內詳寫夢中見蘭娘,手授科場題目一事,以求送柩還鄉,目下已備人夫車馬,但不得王宅親人,不敢私動靈櫬,伏祈差的當親人來京,同送至山西貴塋安葬,願執門弟子之劄,以成世好。王知州見書大驚,痛哭不絕,因差族侄同家人張大連夜赴汴京,也回了嚴解元一分賀禮,擇日起行。嚴解元換了素服,親自隨行。不一日,到了聞喜縣王宅祖節,早有族人傳聞此事,闔縣親友送殯、設祭者甚多。
嚴解元自備一祭,因作-篇祭文,奠酒焚帛,高聲跪讀,不覺悲啼落淚,曰:大金貞佑三年十月越朔五曰,門生嚴正謹具牲醇香糊,致祭於故蘭娘大座師之靈日:維靈世心解質、玉瑩金貞。豈幽冥之間隔,乃聲氣之潛通。宅神於玄漠之野,韜光於穹茫之庭。人神何由相接,文章安得折衷,瀝乃流光耀采,凝神入夢。笑迷盲之肉眼,懸照昭之冰鏡;彼魚目而混珠,假穿宿以邪徑。神之聽之,俯繪而笑,收其功於漁人,不結網而能釣。豈洛浦之珠投,非冥淵之犀照。分題疏義、析奧合符,彼揣摩而不得,我契合以安如。非天上之班馬,即鬼中之董狐。彼人浙妾,我鬼而師。既受知於國士,豈獨於幽冤而我遺!千平執繕,絮酒炙熙,藉以報素車白馬之誼,尚值。
祭畢痛哭,為之不已。自此與王知州家敘了世好。回至中途,忽夜夢一秀士來謝,說:「我世娘也,感君生死交情,已蒙超拔,轉女成男。他日與君同朝,該在你門下中舉,特來相謝。」問其姓名,不答而去。這是功名中一段公案,可見苟取徒勞。這嚴解元不通著蘭娘,當日韋馱殿不瀅女色,也是該也是該中的。鬼神相助,不過順水推船,助他一篷風順。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