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2 / 3)

卻說汴梁自立劉豫為王,大金改了年號,傳下一道旨意,因科臣一本為選取人才以備急用事,要東京開科選士,山東河南俱就近在開封府考取孝廉。齊王劉豫接了旨意,抄付開封府,將告示貼起:開封府為奉旨開科,廣芭異才,以備國用事:照得人才為一朝之英俊,選舉乃三代之大公,拔茅彙征古今盛典。自宋君不道,五賊專權,崇安石之偽學,立蔡京之私黨,以致人才淪落,國柞傾移,南北交兵近二十年。

聖教不明,言人濫冒,遂有以牧副而司民社、韋棄而代賓興者,政務廢弛,職此之由。我大金奉天崇教,尊聖敦儒,上馬而勤戎略,投戈則事詩書。凡有前代齒紳、山林隱逸,已經拔用,其或窮簷葯屋、晦跡潛修、抱器待時者亦自不少,州縣有司限本月內征取申送,一廂宋朝製舉舊例。務期從公援舉,各試所學,以鷹新寵,不得阿私濫營,幹進鑽營,有負辟門至意。特示。

大金貞袖元年月日

那時金主自靖康二年擄了徽、欽北去,這些士大夫那有個讀書的,隻好東奔西寄,以延殘喘。忽然見了金朝開科的告示,秀才們人人曉嘆,各整舊業,以備科舉。止有富家子弟、大老門生、希圖進取的私人,未免還依宋朝末年的積弊,即改名換麵、買號代筆、換卷傳遞,種種的法兒。或用賄買了外簾貢舉官,使他連號倩人;或買通了內簾看卷官,和他暗通關節:第一場頭篇頭行上用某字,二場頭篇末句上用某字,三場某篇用某字;或是本生文理欠通,先將策論試題先期與他,改成一篇好文,又暗中記號,自然人人服是真才。因此,富貴家子弟多是坐倩著現成宮做,不用費力讀書的。可憐這些苦誌寒窗貧士窮儒,一等這個三年,如井中望天,旱苗求雨一樣。到了揭曉,場中先將有力量通關節的中了,才多少中兩個真才,滿了額數,把卷子付之高閣,再不看了。這些簾官們且去飲酒圍棋,在場裏要鬧,捏到開場,哄得這些窮酸們不知做了多少不靈的好夢,隻好替人作嫁衣袁,白白的來陪上三夜辛苦、-冬的盤費,有多少失意的名士惱死了的,看官細想想,你說這樣不公道的事從何處伸冤?把那天上司福司祿星官、文曲魁星、主文明的神道,又查甚麼三代,甚麼陰功?倒不如使財神多多積些元寶,就買完了一場科甲,好不省事。又有一首詩感嘆末世功名之假:朱衣墨麵本同文,隔紙糊名內外分。

脫殼紛蟬仍在土,衝天鵬鵑已折雲,

夭桃和露原多種,宛馬嘶風自有群。

瓦破門開疑造物,六經糟粕正堪焚。

又:

移文不借北山巒,周孔支離但守殘。

一字難炊高士瓶,數行如拾進賢冠,

空傳神鬼難窺字,未見葫蘆已化丹。

司命不專青紫案,日邊紅杏倚雲看。

當日有北京一學士,要中江南年家的兒子——曾受此家三千金重託,後不能還,因此要中他兒子以酬此債。臨期,京考主河南貢舉的翰林是他的門生,姓姚,名棟,是-個宿學名家。受了老師之託,封就三場題目,寫在一張紙上,使他將年侄某人傳在半路中僻靜無人的去處,把關節與他。那時自然按圖索駿,不消論文字的了。那年侄姓王,名泰,字不驕,是個破敗公子,以酒色為事,那曉得此事?忽然接了年伯的書,叫他去遠接大主考,有秘話相傳,他原無誌功名,去接得遲了。到了南薰門外,大主考不好進城,在一凈寺中等他,迴避了外人。半夜裏傳將王公子來,把從人趕逐,卻把從人趕逐,卻向一間破寺廊下坐著,細細的將那學士老師的題目關節一封,交與公子收去。叮呤囑付:「不可輕泄,入場須要小心。

怕字句有差,外場被貼,雖有關節也無用的。」王公子聽說,喜之欲狂,將題目藏在身邊,恐怕遺失,暗將此帖扯破底襟填在裏麵。姚主考說話已畢,叫公子不可出門相送,招人耳目,自己即時上轎進城,貼了迴避,封門而坐。這樣機密,真是鬼神不測的了。那知這裏就有鬼神出跳,偏會弄人。那時八月,天氣尚熱,王公子因接遲了主考,策馬賓士,趕得渾身是汗。見主考去了,脫下底衣,搖著扇子,忙叫家人去沾酒找表子來,要痛飲一醉,有些快活得發癢起來。家人見他酒興發了,隻得去取了一瓶老酒,對門河邊有的是半邊俏,找個來陪唱。公子開懷在伽藍廊下,裸體歡娛,和這粉頭猜拳行令,赤著身子,一拳一大杯,吃得酩酊大醉。問了問寺中沒處安歇,滿廊房都是寄的柩櫬,穿上底衣,跟著粉頭巢窩裏宿去了。睡到天明,賞了表子一兩紅銀,揚揚得意而去,隻道是繳宮折桂十分準,那曉得畫餅充饑一字無。因此說暗室虧心,神目如電。當時廊下寄一柩櫬,是祥符縣官之女,山西聞喜縣人,名喚蘭娘,年方二八,聰慧讀書,因感時疫病故在外,寄柩在凈寺廊下。因父新陞官曹州,日久兵亂,不能來取回故鄉安葬,已經七年。遊魂渺渺,常在寺中聽些佛法,每有靈怪。那時在廊下親聽得關節之事,一一記明,見王公子挾妓狂飲,對神不敬,即知此人原無科名之福,可惜一段功名付於此人之手。將他解下底衣襟中關節題目白紙一條取出,暗藏於香灰爐底:「叫他做一場空夢。看有好人來,我也收個門生,不枉我一點芳心,隔世去憐才好士,做出一段佳話來。」有詩曰:千裏難逢女伯樂,人間安得鬼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