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2 / 3)

大殿晚功課一畢,隻見喇嘛吹起四支海螺來,嗚嗚之聲如獅鳴虎吼相似,待不多時,把二十四麵大鼓一齊打起,鬧成一塊。但見喇嘛和尚們也不拜佛,也不打坐,抬出一尊烏斯藏滲金的佛來,有二尺餘高,卻是男佛女佛合眼相抱,赤身裸體,把那個陽具直貫入牝中,寸縫不留,止有二卵在外,用一烏木螺甸九重寶塔龕內安坐,使黃綾幔帳遮蓋,不許外人窺看。這就是大喜樂禪定佛祖了。兩僧將佛供在中間,百花姑才下了法座,繞佛三匝,把手中銅鼓搖起,如今貨郎鼓一般。口裏念著番咒,拜了九拜,卻自己先取了一柄大鼓,下墜銅環,和女巫、端公一樣,把屁股搖著打起,唱的曲兒嬌色浪氣,極是好聽。這些女喇嘛,一人一麵鼓,齊齊打起,和著番曲,聒得地動山搖,言語全聽不出來。打了一回,隻見四個男喇嘛對舞,左跳右跳,下去了。又是四個女喇嘛對舞,左跳右跳,下去了。又是男女齊跳,女搭著男肩,男搭著女背,前合後仰,側腦歪頭,備極那戲狎的醜狀。這看的婦女們挨肩擠背,著實動火。又見那燈上畫的春容掛的神像和這龕裏金佛,俱是男女交媾。這些喇嘛們不分男女,顛倒風狂。方丈門外看的年長老成的香客、吃齋識羞的婦女,也有散去的。

落下這些瀅女邪婦,見這男女相調的光景,也就恨不得混入一夥,貼身交頸,隻有這孔、黎二寡婦和金桂、梅玉二女看到迷處,在那眾尼姑香客中險不把個褲襠兒濕透了,熱一回,癢一回,正自沒有著處,福清送上齋來吃了。隻見百花姑上得法座,兩眼朦朧,盤膝打坐。早有一個大喇嘛和尚,四十餘歲,生得黑麵鉤鼻,一嘴連腮拳胡的毛查,在佛前手持番鼓,舞得團團轉起來。眾喇嘛一齊和佛,隨著亂轉,滿屋裏轉的風車相似,好不中看,這叫是「胡旋舞」,連供桌上燈燭都舞得昏暗了。「胡旋舞」已畢,這和尚跳上法座,把百花姑摟在胸前,捏鼻子,捏耳朵,摟得緊緊的,用兩腿盤在膝上,入定去了。這些女喇嘛,一個三十歲年紀,生得眼大腮寬,麵如赤棗的,纏著紅西洋布,露出胸前錦抹胸來,也手執大鼓,向佛前一左一右、一跳一滾。又一個女喇嘛,生得二十餘歲,白淨麵皮,柳眉星眼,唇若塗朱,戴著錦姑姑帽兒,手裏拿起兩麵銅拔,各帶紅繩,撇有一丈餘高,一上一下,一東一西,對著這擊鼓的並舞不祝真如飛鳳遊龍,看的眼花撩亂。這叫是「天魔舞」。這等輪流亂舞,到了三更,佛堂上燈燭將盡,昏暗不明,這些男喇嘛與女喇嘛,一人一對,俱上了禪床,放下黃綾帳幔,一個個麵壁盤膝,摟臂貼胸,坐喜樂禪定去了。這百花姑合眼人定,把幾個喇嘛和尚,不知入定了多少,才完了他的大喜樂禪。直鬧到五鼓,這喇嘛也有下床的、出定的,卻是大盤牛肉燒酒,每人一盤,是大喜樂齋飯。把這大覺寺裏尼僧們弄得半顛半倒,恨不得也學這演諜法兒,好不快活,卻去冷清清看經念佛,怎如得他們這等禪定。這裏喇嘛們收拾了壇常以此為常,把個大覺寺開一旁門,做他的喜樂禪林。按下不題。

且說這來看喇嘛的婦女們,俱是汴梁城久慣串寺燒香、養和尚、認徒弟、吃邪齋、講外道的,那有正經人家肯容這婦女們燒香入廟之理!就中有指揮營裏舊武職娘子們,雜在人叢裏麵。有一個張都監娘子,認得這孔、黎二寡婦——在姑子房裏坐的。「倒象十五年前孔奶奶、黎奶奶一般,怎麼這幾年在北京地方,卻走在這裏來,又有兩個好齊整的女兒。莫非是我當初主媒說他兩個做幹親家的?」走進方丈裏邊,和眾姑姑問訊了,上前細認,才笑嘻嘻的道:「我的奶奶,你兩個就不認得我了。」黎指揮娘子上前一看,才認得是張都監家李太太,當初住著一個營裏,結著上東嶽廟進香的社,何等親熱,經這大亂,你東我西,險不當麵錯過去了。大家拜了又拜,忙叫金桂、梅玉過來拜見,道:「這就是當初替你兩個做媒的張太太。」當下拜了。張都監娘子看了看兩個女兒如花似玉,和一對牙人兒一般,道:「記得分別時,兩個姑娘才三四歲,今日長出這樣個苗條來,休說我們不老了!」尼姑讓到齋堂裏,擺上茶來。看這張都監娘子,比舊日頭盡白了,打扮得老成,穿著紫花布披風,甚是淡素。說些當年舊話,家長裏短的,問個不了。因說起:「你兩家的親家,這幾年因大亂,可曾通個信兒,就忘記了是那家的媳婦。二位姑娘也都是該出嫁的年紀了。」黎指揮娘子便說:「這幾年在北方做個窮武官,又遭著不幸,人亡家破,那裏通個信兒去!」指著金桂道:「我這個業障,從許了劉指揮家,酒席上換了個鍾兒,誰見他根絲麻綿縷兒來!他家公公,撥在山西守備,還不知在也不在!」張都監娘子道:「我老了忘事,通不記得你和小指揮劉麻子家做了親。」說著話,看了看金桂姐,就不言語了。又問孔千戶娘子道:「這位姑娘當初許配誰家?」孔千戶娘子道:「西營裏王千戶,從定了親,遭著兵亂,各家分守,隻說道日後成婚時行媒禮罷,如今也沒個人影兒來問聲!過著這窮日子,孤兒寡婦的,還不知終來這女孩兒怎樣的打發哩。」張都監娘子道:「這不是老王千戶王明字的兒子麼?」孔千戶娘子道:「正是他,我記得倒是一個好白凈女婿,大梅姑娘兩歲,如今也該十八九歲了。」張都監娘子道:「你還不知,這是我家外甥,從撥在大同營裏,這兒子死了十年多了,你還想女婿哩,一家人家通沒個影兒!」又看了金桂姐道:「我本不該通這個信兒,說起來你娘兒兩個又是一場惱了。」黎指揮娘子道:「奠非俺親家女婿也亂後沒了?」都監娘子道:「沒有了倒還幹淨,如今劉指揮夫妻都外喪了,撇下你這女婿,窮得沒有片瓦根椽,又沒人樣,被金兵腿上砍了一刀,剛逃出命來,如今隻一根腿走的路,人都叫他做劉瘸子。這些時隻在營裏親戚家趕飯吃。那裏有個家業哩!今日要隨著我來燒香,因走不動,借了個驢騎著,我後邊不知幾時到哩!」說得黎寡婦滿眼淚落,金桂姐垂首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