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3 / 3)

酒熟堪苔,客至須留,更無榮無辱無憂。退閑一步,著甚來由,但倦時眠,渴時飲,醉時漚。

短短橫牆,矮矮疏窗,訖值兒小小池塘。高低疊障,綠水邊旁,又有些風,有些月,有些涼。

此等何如,懶散無拘,倚闌幹臨水觀魚。風花雪月,贏得消除,好注些香,說些話,讀些書。

萬事蕭然,樂守安閑,蝴蝶夢總是虛緣。看來三教一空拳,也不學仙,不學聖,不學禪。

卻說這金國喇嘛教中有一胡姑姑,年紀六十餘歲,名號百花宮主,係西番回回之婦。後因老回回歿了,與這些喇嘛往來,皈了邪教。頭上纏著西域昆盧旋螺黃錦佛帽,耳上兩個金環,項掛一串一百八顆人頂骨數珠,胸前纏著西洋火錦一口鍾的戒衣,遮過了雙足。手裏搖著銅鼓兒,口裏念著番經。他傳的一個法術,名日「演折牒法兒」,又曰「大喜樂禪定」,專以講男女交媾為陰陽秘密之法。又有一種邪葯,男子吃了通宵行樂不泄,婦人吃了身體酥軟昏麻,能使人醒了又迷,迷了又醒,一似酒醉相似。又供奉一尊銅佛,俱是二身男女摟在一處,交嘴咂舌,如畫的春宮一樣,號日「極樂佛」。因此,這金營大小營官、宮裏府裏娘娘太太,敬如活佛,口稱做百花姑娘娘。但行動是八人大轎,從著三二十女人,俱是一樣喇嘛僧打扮,也有喇嘛僧在內,吃的是牛肉大葷,宿臥不分男女,自說是大道原無彼此。也有生齣兒女來的,在懷抱中就扮做喇嘛模樣兒,西番習以為常。他實有一種法術,凡遇毒蛇惡獸、邪鬼魔魅,請到了百花姑娘娘,搖著銅鼓,不知口裏念些甚麼經咒,把那毒蟲伏住,全不敢動,妖魅也消了。因此法術,人人畏敬他。先是番國的官員婦女,尊奉喇嘛的教,奉他如神。後來,中國婦女也有投拜門下,學這個折牒法兒,拜做徒弟的。那男子漢沒有本領奉承婦人,也有投做徒弟,暗暗請尊佛來,供養在臥房內,要夫婦三更赤著身子,不穿中衣,起來參拜此佛,求子求壽,無不響應。這個道原是人人喜的,況且又不費銀錢,不費工夫。因此,人人都道百花姑果有靈聖,某人得了子、加了官,俱是大喜樂禪法的靈驗。

聽得說這尼姑福清在四太子官裏娘娘舍了師師府做香火院,他就起了一個貪念,要來奪此地做喇嘛僧的經堂。不料滿城士女,抬了三尊大銅佛,安了佛座。不消一月,貼起金來,蓋閣修寺,造的個師師府如西天道場一般。但見:香煙稷動,幡蓋飄揚。五間佛閣,上安寶藏法輪,四麵迴廊,塑設須彌羅漢。粉壁泥金,三十三天畫出菩薩獅子座,畫梁山塑,九千丸百移來鷲嶺象王身。說非法非非法,直至萬法皆空,言無如無無如,到底一如不著。又有那三十二應現化身,觀音普度,五十三參遊法界,童子尋師。琉璃高照虛空界,是色非色,那分十萬由旬;丹檀香滿姿竭海,是聞非聞,隻在剎那凈土。黃花翠竹盡天機,牆下林枚結果,燕語鶯啼皆正覺,階弧涪葡生花。木魚喚醒利名人,金磐敲回塵土夢。

那自,百花姑坐著大轎,簇擁著一群喇嘛女僧,進的大覺禪林。早有知客報與福清知道,披了戒衣,迎進禪堂。看那百花姑雖是六十餘歲,粗眉大口,厚臂寬腰,滿臉鉛粉,使胭脂抹的個嘴唇和鸚哥相似。到了大殿上,也不參佛,隻將手裏銅鼓一搖,捏了個印訣,彈了三下,走去禪堂講座上坐下。這些眾女僧都來問訊,磕下頭去。他穩坐不動,不知說了幾句番語,那跟隨的喇嘛婦人,有帶的大銀提梁扁壺,盛著奶子茶,斟過一碗來,一吸而荊那些番婦每人有大鼓一麵,即時打起來,口裏念動番經,如鳥語一般。番經念畢,方才下坐,福清請入師師臥房改成的方丈內,捧上鬆仁果茶來,就是素果點心,香菇麵筋,粉湯蒸飯。百花姑不坐高桌,自己鋪下一路紅氈,和這些婦人一帶而坐,方才用點心。

吃畢,又是奶子茶罷,坐著不肯起身。福清不知其意,隻見隨的喇嘛婦人,也有汴京人扮成假喇嘛的,言語一樣,傳百花姑的言語,說要收福清做個徒弟方才起身。這福清見百花姑人人敬重,是金朝供養的一尊活佛,必然有些道行,聞知要收他做徒弟,歡喜不盡,忙忙取了戒衣,披在身上,鋪下展具,向百花姑合掌問訊,倒身三拜。這姑姑用手摩頂,搖著銅鼓,捏他耳朵鼻子,上下摟抱,和親女一般,即時取了一串西洋琥珀數珠來,掛在福清項下。起來上轎,口念番經,搖鈴去了。

這福清隻認做尋常結拜師傅,指望傳他些西方佛法,那知道百花姑要他拜了徒弟,好行他的邪教。把這大喜樂禪定的法兒,先要把福清迷惑了,勾引這些番僧邪女來,佔了大覺寺為行瀅樂地。今日這西洋數珠,做了福清的媒禮,從今再不敢推辭了。可憐一個道場,惹出一夥邪魔,造孽不校有分教:白蓮池畔,又添上幾丈汙泥,紫竹林中,忽燃出千重烈火。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