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3)

後來這大相國寺和尚、天壇裏道官與開封府學生員,三下告起狀來,都要爭這個地方,全不知尼姑福清暗通了四王子宮裏娘娘,早有一道令旨,差一內官行到齊王劉豫府裏,說這個去處,王爺要自立香火院,造千佛閣,誦經護國。不則一日,又有一路文書行下開封府,借撥河南錢糧三千兩,取州縣匠役,差的當內官一員,監造千佛閣,雕檀香觀音像。不一時,看了吉日,開封府尹親來開土興工。忙的個尼姑福清師徒三個挑著經擔衣缽,連夜搬進師師府來。隻見府舍深沉,往內有九進房子,迴廊曲折,與官禁相似,雖然家器抄籍入官,那些門窗路徑,繡戶朱闌,件件俱全,不消另造的。看了一看,但見:繡戶塵生,朱欄色舊。五間畫閣插雲霄,堪供金鴿釋子;十丈錦堂垂綉模,可坐寶杵韋馱。伽藍側殿改東廂,六祖傳經在西室。玉粒天廚,堪稱香積;金磚佛地,無用戒壇。海棠半開半卸,那知色盡還空;山鳥如笑如啼,正好從聞入覺。鋪就金繩原正路,修成梵閣絕旁門。

原來李師師住著內外房五百餘間,百十口人還住不滿。

今日福清得了王爺娘娘的令旨,看守香火,這等偌大一個宅院,如何支撐得來!從來說窮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單說人逢時勢,自然那些幫襯的人不呼而至。就有王姑子、張姑子、劉姑子、李姑子,汴京城出名的寺院庵觀,凡係尼姑女道,都一齊來拜福清,口口稱師太老爺。那消三五日,又有京裏京外大家檀越王太太、李太太、張媽媽、劉媽媽,遠村野寺的齋公婆婆們,拖男領女,擔米挑柴的。又有嶽廟的社頭、大寺的社頭,送佛像的,捧香火的,一一湊攏將來,轎馬車輛,挨擠不開。早懸起一座大鍾來,每日有一二百做工的匠役土工們,鳴鍾吃飯。那一時,汴梁亂後,各寺開叢林的久已斷絕錢糧,把鍾板摘了,通不留眾。就是這小庵子裏,多少有些香火,那有個大檀越捨出幾千幾萬來的。忽然見王爺立了香火院,即時發一千銀子在開封府修蓋千佛閣,那些善人們都來幫著。有一座護國光明寺,在汴京北門裏,原是古剎大道場,上下房頭舊有六七百僧人。因遭了靖康大亂,金兵進城,燒的精光,把七間大殿燒了。喜得是三尊大銅佛不曾燒化,至今用蘆席搭蓋在露地,經今十年沒有錢糧修造。因此,眾善信和福清說知,啟過王爺,著開封府動人夫抬來,安在後麵五間畫樓底下。把前麵花窗格扇一齊打開,周圍砌起供台香桌。那消兒日,這些僧尼善信男女等眾,上了幾千人,和起佛來,人山人海。把這三尊佛——無非是過去、未來、現在法像,用三頂大八仙木轎抬起,恰也靈應,這銅佛少也有五七千斤重,一上了木轎,趁著這經聲佛號,如風行之速,往這汴河西李師師府中來。路旁看的人都手執信香,念佛之聲如海潮雷動一般。安在畫樓中間,掛起旗幡寶頂,蠟燭香火,燒的爐內沉檀馥鬱,木魚銅磐音聲不斷,即時就成了梅檀佛國,曇花香海。因此把汴梁河南一千裏內行善參禪的大家婦女,都來進香,沿路車馬不絕。四太子娘娘,原是西番韃子女兒,名幹達拉婆,不二三日就來設齋供一次,每人誦經的饅頭四個,經資五錢。又賜下宋徽宗鑄的大銅鼎,安在殿門首。別有占銅周彝三尺餘高,漢瓶一對,俱是翡翠珠砂,千年的斑綉,供在佛前。桌上琉璃燈,足有一丈餘高,四麵八付垂帶珠子寶石嵌的,點起照得滿殿上金光百道,俱是宋朝大內之物。賜了一個匾額,金字朱牌,曰「敕賜護國大覺禪林」。從此這些士官瞻拜,男女皈依,白米香油,各處供送的如運糧相似。這福清留了各庵上習學經典、善打法器的比丘尼三十餘眾,在殿上誦經拜懺,二時念功課不歇。又立起叢林的清規來,照依大相國寺的執事,也有知客、典座、庫頭、齋頭之類,約三十餘人,分任其事,把一個臥柳眠花魔女地,變做了談空說法梵王天。有詩詠比丘尼清凈修行的妙處。

一缽即生涯,隨緣度歲華。

是山皆有寺,何處不為家。

笠重諸天雪,鞋香凈土花。

他年鬆偃蓋,風雪護袈裟。

這裏大覺寺興隆佛事不題。後因天壇道官並闔學生員爭這塊地,上司斷決不開,各在兀朮太子營裏上了一個本,說:「這李師師府地寬大。僧妓雜居,單給尼姑蓋寺,恐久生事端,宜作公所,其後半花園,應分割一半作三教堂,為儒釋道三教講堂。」王爺準了,才息了三家爭訟。那道官見自己不得,又是三分四裂的,不來照管。這齊封府秀才吳蹈理、卜守分兩個無恥生員,藉此為名,也就貼了公帖,每人三錢,倒斂了三四百兩分資。不日蓋起三間大殿,原是釋迦佛居中,老子居左,孔子居右,隻因不肯倒了自家的門麵,把一尊孔夫子塑在居中,佛老分為左右,以見貶黜異端外道的意思。把那園中台榭池塘,和那兩間妝閣——當日銀瓶做臥房的,改作書房。一邊是煙花曲巷狹斜,一邊是佛閣比丘天女。

這些風流秀士、有趣文人和那浮浪子弟,也不講禪,也不講道,每日在三教堂飲酒賦詩,倒講了個色字,好個快潔所在,題日「三空書院」,無非說三教俱空之意。有一名人題詞日:圃苑流洲,金穀瓊樓,算不如茅舍清幽。野花綉地,剩卻閑愁,也宜春,也宜夏,也宜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