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3)

這來安到家,老婆接著問道,又說了一遍,說明日要取匣子分用,把包袱拿過來的話。夫妻都信了,說張小橋是個好人。大家睡去不題。

到天明,張小橋先取了一件貂鼠披風,往城裏張二官人家新開的當鋪去當,隻要十兩銀子,推說是個過路的遠客投在他家,托他來當的。原來賚四從西門慶死後,見沒人做主,後來為陳經濟罵他,來安又偷了他的衣服,月娘惹氣把來安逐出,也就住的無光。又遇見大亂,搶了本錢,月娘不在城住,逃躲去了,他央著應怕爵說,就投在新起家的張二官人門下,照舊還開當鋪,在東門口裏,認的張小橋,接過皮襖來看了又看,有些眼熟,隻想不起來,稱了十兩銀子給他去了。後來細想一會,自己道:「到像西門大官人家那大娘的件披風,怎麼到他手裏?」又想,這兵過搶城,誰家的東西沒失了?也就丟下了。

卻說次日來安早起,要與張小橋取匣子、包袱,過來叫門,沒一個人答應,連張一都出去了。問道他老婆,說是趕集去了。來安坐等一日,至黃昏過來問道,還沒回家。老婆道:「他這光景有些吊躲。這不是咱打的兔兒送上門給他吃?

將來這財帛還要費手!」來安半信半疑,隻說:「他不像這樣人,你過去和他老婆再要要包袱,試試他的口氣。」這來安老婆穿上布裙,一直走過牆西來問張小橋家,推說討火,坐在炕沿上敘起話來,說道:「天冷了,沒有綿襖,那包袱裏還有幾件舊綢絹衣裳,要早些取出來漿洗漿洗。」那張小橋老婆是個潑婦,極是不良的,把臉變了道:「沒的浪聲浪氣,放屁拉臊,精扯淡的話,誰是你家奴才,收著你的包袱?半夜三更,敲門打戶。恁家漢子來鬧的老娘一夜沒合合眼,領了俺家兒子和漢子去,不知做的是甚麼勾當,還來俺家要包袱。恁的包袱怎麼到了俺家來?隨和誰說,人也不信有這樣事。」氣的個來安老婆把臉蠟黃了道:「嫂子不要這樣說,等他張大爺來家當麵招對,他原說今日來取包袱,我才來說話。難道這些東西就昧了不成?也要個良心,也要個天理!」

張小橋老婆接過話來道:「要有良心,有天理,就不做這樣事了!」說的個老婆進不來,出不去,又不敢高聲爭攘,怕人聽見。這來安隔牆聽著這邊亂炒,知道說不來,疾忙叫過他老婆去,故意說道:「慢慢的講,你這樣小器,俺弟兄們分的甚麼彼此:」俱各不言語了。張小橋父子吃的大醉來家,老婆細細告訴:「他要包袱,著我說了一頓,閉口無言的去了。」

到了次日,來安過來假妝出賢說:「老婆們見小,因取包袱,險不爭起來。」大家笑了。張小橋過意不去,說道:「包袱是我取出一個來,今夜你先取去用著。等明日閑了,大家開窖子好看東西。賢弟你休娃子氣!你沒處收拾,到不如我藏的嚴緊,」來安也答應道:「且放著罷,甚麼大事!」到了一更天,張大把包袱捆著,從牆上丟過來,來安夫妻滿心歡喜,又道:「張小橋還是個好人,我說他不肯負了咱這場好心。」打開一看,原來是幾件員領、兩三個舊綢絹小襖,幾枝簪子,還不值十數兩銀子——「這樣光景,難道就騙了咱這幾千兩銀子去罷?」一麵說著,一麵又想:「如今變了臉,他隻是一個不認賬,又不敢經官告理,不如還是好哄,哄的到手,各人自己做生意便了。」且不言語。

到了正月十五,來安買了一個三牲,請了香紙,要和張小橋拜交賭咒。那張小橋等不的一聲,換了一件新青直掇,齊齊整整,進的廟來,上了香紙,各人賭了兩個昧心咒,說:「誰要負心,誰先死了!」來安、小橋兩人平拜了。因小橋大來安五歲,就稱小橋是哥,一口一個賢弟,又叫張大來與來安夫婦磕了頭。從此且不言語。

來安見小橋每日買肉買酒,使錢大大的,他卻一文也無,幾件官衣,又不敢拿去當,忍氣吞聲。和老婆設了一計道:「咱如今隻說和他合夥開布店去臨清買貨,他自然取出金子來賣。那時,買下幾百筒布,這是藏不了的,他敢不分與我,那時節到官也不怕他,強似這金子是開不得口的。」

夫妻議定。到明日和張小橋說要上臨清賣金買布的話,張小橋順口接話道:「賢弟這識見高多哩!我才服你是條好漢。你終日指望要分這金子,你就計較些,我也不敢取出來。萬一事發,各人性命要緊。如今看個出行日子,我和你人不知鬼不覺,你我腰間各帶一半,打扮成走差模樣,背個黃包袱,說充州府上臨清下文書的。到臨清置了貨,開起店來,過兩個月把他娘們雇輛車子離了清河縣,在臨清住下,誰來問你!

此計何如?」把來安喜的當不得,說道:「我說哥是好人,你弟媳婦他那知道哥這等小心?隻說是不給包袱,吵的我耳朵也聾了。今日果然哥的主意極是!」忙叫張一借個曆日看了,正月二十八日是出行日期:開市納財,上表章,長行寫著,定於這日起身。來安心喜,正中下懷。不知此去吉凶,有詩為證:結義穿箭入綠林,此中安有管鮑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