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3 / 3)

卻說這場因果,你道這個女兒是誰?——他也曾倚門賣俏,隔牆花影引情郎,他也曾待月迎奸,半夜星前排色陣。夢短的鴛鴦,前世裏因緣未能諧老,轉生的芍藥,初春時花蕊又被摧殘。一靈不返,正在東嶽案旁邊;兩世相尋,還似西門房院裏。舊債未還新債起,前冤又惹後冤來。

原來常姐就是李瓶兒托生的。那年西門慶來京朝覲時,就託了夢在袁家尋房住下了,至今生長十一歲。門慶死後,花子虛告狀,拘他對審,才知是偷托生在東京袁家。一路鬼使尋來,把陽魂捉去,昏迷不醒。

卻說李瓶兒被鬼使夢中牽去,到了東嶽門前,還是當初死的模樣,麵容兒黃瘦,細弱堪憐,嬌容如畫,見了花子虛、西門慶一幹人在衙門前,想起前情,不敢啼哭。不一時,叫到一個官府案前跪下,花子虛把那上牆喚貓、踏梯過院通姦的事說了一遍,又說他陷在官司,被門慶坑騙多金,致病身死,又將金珠、錦緞、蘇木、胡椒、一百八顆西洋大珠、螺甸大床,盡被門慶盜去,約值萬金,晝夜奸瀅,並兩個丫繯奸了娶去。一一說個詳細。隻見花太監跪在旁邊哭哭啼啼,訴傾家奸盜之害,門慶無詞。司神大怒,先把門慶箍腦夾腿,發上難春地獄去了。後查瓶兒與花子虛本命生辰因何不合,以致盜財通私?判官將簿上來一看,才知子虛命坐耗官,原該赤貧,不應有妻財之福;又因花大監家財係盜取官物,不合成家傳後,那花子虛又沒有得橫財的命,天遣耗星以破其家。李瓶兒原無大罪,不合私通門慶成奸,隻向了個杖罪,重鞭一百釋放回陽,該失身娼籍,自縊而終,也是個絞罪。花子虛該托生在鄭千戶家為子,使瓶兒日後填賬,俱在後日報應不題。

卻說袁指揮一家守著女兒,到了三日,全然不醒,待說死了,又心口溫溫,時常跳動,買個杉木匣,漆的光光的,不忍盛殮。就有那王師婆、李師婆、張姑子、劉姑子日夜來看。這家說該跳神,那家說該拜懺。袁指揮隻這一個女兒,如何舍的?隻得上黃華寺請了六個尼姑,住房中間安下壇場,拜《梁王懺》,婦女一家隨著跪拜。直拜了到第五日,那常姐如夢如醒,忽然嚶嚶哭了一聲又沒氣了。原來李瓶兒陰魂被鬼使領著往火池裏一推,即時蘇醒,睜眼一看,全沒有前生的夫婦,隻落了現世的爹娘。回頭想想,那記分毫?隻像一場大夢。這些婦女見常姐哭了一聲,就抬了個寶貝一般,忙來抱的抱,拍的拍,又哭又喜,和沈家一群老婆就擠了個滿屋。一時鬧動了東京城,說是女孩兒五日還魂,豈不是件異事!才服黃醫官脈理,常姐活了不題。

那些靖康年間金兵每年犯邊,直入中原,朝廷兵馬錢糧不接,要問官員士民、大商富戶捐助濟邊銀五十萬,那沈富戶也就東京第一家了。不知將來這沈富戶家藏的金銀作何結果,隻落得——慳貪一世,替他人積了百萬家財,生死眼前,向兒女滴下幾行癡淚。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