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光陰苦不多,勞心多算欲如何充饑不過三餐飯,覆體能穿幾匹羅!
金玉滿堂憂盜積,田園千頃昔催科。
夜來脫襪辭家去,一個銅錢帶得麼?
且不說沈越藏金癡愚可笑,且表這袁指揮家女兒常姐,那日從沈家過了二日,頭痛腦悶,赤眼紅腮,隻是要睡,心焦常哭,二日全不飲食。忽然,夜間和他母親睡在床上人隻見他忽然大叫一聲跳起來,兩眼圓睜,說:「這家事不是我轉盜與人,你許下謝他的。就是嫁了人家,也是沒奈何。誰見我接他過牆來先奸後娶的話?」說畢,又大叫一聲,滿地打滾,一似有人打的一般。身上一塊青,一塊紅,哭了一會就沒了氣,隻是心窩裏亂跳。唬得袁指揮夫妻半夜點燈叫著「常姐」,隻不答應,兩個小眼閉的緊緊的,臉似金人一般。兩口兒哭得設法了,半夜裏去叫前門上師婆老劉來看,說是中惡,拿符水桃枝、香紙銀錢剪個紙人兒,用漿水往東方送,說是遇見鬼了。守到天明,隻是不醒,慌的對門沈家眾婦人們一群都跑過來,圍著哭「我的嬌兒心肝」,亂成一塊。拿薑茶、涼水往小口裏灌,那常姐那裏得醒,隻是大家抱的抱,哭的哭,把他常穿的一件大紅縐紗小衫兒、紮花白絞比甲兒、豆黃紮花小裙兒替他穿上;又把一雙金嵌寶石小白果墜兒給他帶在小耳朵上,忙忙把個假油髻兒紅繩兒紮在小小發並上,插上兩朵珠花,換上一雙小小紅鞋,停在房裏小床上,大家圍著痛哭。那沈越過來看了一陣,也自心酸,叫人去看杉木去了。
又叫黃醫官取抱龍丸去。大家忙亂不題。
愛鎖情根骨肉緣,彭殤生死亦同然。
改頭換麵知誰是,空使爺娘淚眼穿。
眾人哭了一會,見袁指揮娘子硼在地下哭的昏迷,勸個不祝沈家第五個妾,妓者出身,極是憐俐的,道:「我看這孩子不像短命的,沒病沒災,怎麼就死了,」用手去摸他心口,不住的亂跳,忙道:「嶺娘休哭,這孩子還不死,都慌哭怎的?」大家住了哭,都來摸他,可不還熱熱的,心裏一動一動,隻是口裏沒氣。說不及,黃醫官到了。沈超寰、袁指揮進來說:「婦人且躲開!黃醫官看脈用藥。」那黃醫官是禦前有名的老醫,極知脈理的,問道姑娘今年十一歲了,脈還不全,隻用一指先閣右手尺脈上,又看了關寸二部;住一會,又取左手心脈、肝脈。三部俱看完,笑道:「姑娘不死,非三日,即五日、七日可以還魂。此是業鬼追冤,前生的罪犯了個閻王關,不消用藥,且把這抱龍丸用薑湯灌下,養他的元神罷。這房裏燒香念經,方可仟悔。等三五日,心口裏漸溫就好了。」說畢,黃醫官要別,沈越請到對門,待了一盞空茶,倒是袁指揮過意不去,封上二兩書儀去謝了。這婦人們守著姑娘不敢哭了,將葯灌下去,牙失緊閉,又流出來了。不住於去摸常姐心窩,果然溫暖,隻不見有氣。這婦人們守著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