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羞紅了臉。不,一點都不過分,對不對?
「我是不覺得,但我擔心他會這麼認為。」
「克裏斯欽心裏有數,而且也做出相應的改變。他不是精神病患。」弗林醫生嘆口氣,「總而言之,他不是性虐狂,安娜,他隻是個憤怒、恐懼但聰明的年輕人,必須對付出生時老天給他的一手爛牌。我們可以追根究底,徹底分析他為什麼及該如何麵對這一切,但或許克裏斯欽也可以放下過去,決定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他這幾年來已經找到一種方法,多多少少能夠幫他克服一些問題,但自從他遇到了妳,原先的方式就不再有用了,他的行為和作法也因此有了改變。妳和我都應該尊重他的選擇,並給予支持。」
我呆呆地望著他。「這就是你給我的保證?」
「目前最好的結果就是這樣,安娜。人生中沒有什麼事是可以掛保證的。」他微笑,「而也這是我專業的建議。」
我也勉強回他一笑。聽醫生講笑話…哎。
「但他認為自己像個正在戒酒癮的人。」
「克裏斯欽總是把自己想得很糟,正如我所說,這是他自我厭惡的症狀之一,也是他包裝自己的方式,他本能的因為做出這樣的生活改變而感到焦慮。他的潛意識正把自己暴露在一個滿是感情創傷的世界裏,而妳的離開也讓他嚐到了這種滋味,所以他的擔憂是很自然的。」弗林醫生頓了下,「我不是要強調妳的角色,在他信仰突然及完全的轉變上有多重要——他正轉變的路上——但妳的確是。如果克裏斯欽沒有遇到妳,他不會有今天的進步,我不認為酗酒可以拿來與之相提並論,但如果目前這對他有幫助,我想在我們還不清楚真相的情形下,應該姑且相信他,樂觀看待一切。」
樂觀看待克裏斯欽的一切,我邊想邊蹙眉。
「情感上來說,克裏斯欽還很不成熟,安娜。他完全錯過了生命中情感成長的階段,他將所有精力全部投注在成就他的商業王國,也確實讓人刮目相看,但他的感情世界也得跟上腳步才行。」
「所以,我該如何幫他?」
弗林醫生大笑。「隻要保持現狀,做妳正在做的事情就好。」他對我咧咧嘴,「我還滿樂於看到克裏斯欽神魂顛倒的樣子。」
我羞紅臉,內心的女神開心地摟著自己,但我還是有疑慮。
「我可以再問你一件事嗎?」
「當然。」
我深吸一口氣。「我有時候會想,如果他不是這麼遍體鱗傷。他就不會…看上我。」
弗林醫生驚訝地挑高眉。「這樣說妳自己很糟糕,安娜。事實上,與其說這種說法和克裏斯欽有關,這其實更於妳自己有關。雖然還不到他那種自我厭惡的程度,但我很驚訝妳會這麼說。」
「嗯,你看看他…然後再看看我?」
弗林醫生緊鎖雙眉。「我看了。我看到一個很有魅力的年輕男人,我也看到一個很有魅力的年輕女人,安娜,妳怎麼會覺得自己沒有吸引力?」
哦,不…我不想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我低頭看著手指。門上傳來一聲重響,嚇得我驚跳起。克裏斯欽回到診間,看著我和醫生,紅暈染上我的臉,我很快地瞄弗林一眼,他正親切地對克裏斯欽微笑。
「歡迎回來,克裏斯欽。」他說道。
「時間到了吧,約翰。」
「差不多啦,克裏斯欽。一起過來吧。」
克裏斯欽坐了下來。這次坐在我身邊,一手佔有似地放在我膝上,弗林醫生將他的動作全都看在眼裏。
「妳還有其它問題嗎,安娜?」弗林醫生問道,關切溢於言表。糟糕?…我不應該問剛才那個問題的。我搖了搖頭。
「克裏斯欽呢?」
「改天吧,約翰。」
弗林點頭。
「如果你們倆可以再來一趟的話,也不錯,我相信安娜還會有其它的問題。」
克裏斯欽勉強點點頭。
我的臉又紅了。可惡…他還想再挖下去。克裏斯欽牽起我的手,認真地盯著我看。
「OK嗎?」他柔聲問。
我對他微笑,點了點頭。嗯,我們就樂觀看待一切吧,看在英國來的優秀醫生麵子上。
克裏斯欽捏捏我的手,轉向弗林。
「她怎麼樣?」他輕聲問。
我?
「她會沒事的。」他安慰地說。
「好,有什麼進展,都讓我知道。」
「我會的。」
要命,他們談的是蕾拉。
「我們可以去慶祝妳的升職了嗎?」克裏斯欽直截了當地問。
我害羞地點點頭,克裏斯欽站起身。
我們向弗林醫生簡短道別,克裏斯欽急急地拉著我離開。
來到大街上,他轉向我。「怎麼樣?」他聽起來很焦慮。
「很不錯。」
他懷疑地看著我,我偏了偏頭。
「格雷先生,請不要那樣看我。根據醫生指示,我以後都要樂觀看待一切。」
「那是什麼意思?」
「你慢慢就會知道了。」
他的嘴角一撇,瞇起眼。「進車裏去。」他邊幫我開紳寶車的門、邊下令。
哦,轉換話題啊。我的黑莓機一震,我從皮包裏將它拿出來。
糟,是荷西——
「嗨!」
「安娜,嗨…」
我看著五十道陰影先生,他正狐疑地望著我。「荷西。」我用口型對他說,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但眼神變得冷硬。他以為我沒發現到?我將注意力轉回荷西身上。
「抱歉,我沒打給你。是關於明天嗎?」我問荷西,但瞪著克裏斯欽。
「對啊,那個,我和格雷家裏的人談過了,所以我已經知道要把照片送去哪裏,我應該會在五、六點之間到…送完之後我就沒事了。」
哦。
「嗯,事實上,我目前住在克裏斯欽那邊,如果你願意的話,他說你也可以住他家。」
克裏斯欽緊抿著嘴。嗯哼,哪門子的主人啊?
荷西靜了一會兒,消化這些訊息。我瑟縮了一下,因為我還沒時間和他聊到克裏斯欽。
「好吧。」他終於說了一句。「妳和格雷是認真的嗎?」
我從車旁轉身,走向人行道的另一邊。
「是。」
「有多認真?」
我翻個白眼,停頓了一下。為什麼要讓克裏斯欽聽到這些?
「很認真。」
「他現在在妳身邊嗎?所以妳講話這麼吞吞吐吐的?」
「對。」
「好吧,所以妳明天出來聚聚沒問題嗎?」
「當然沒有。」我希望啦,一邊將食指和中指交叉祈求好運。
「那我要在哪裏和妳碰麵?」
「你可以來接我下班。」我建議。
「好。」
「我再把地址用簡訊發給你。」
「幾點?」
「六點如何?」
「沒問題,到時候見囉,安娜。等不及了,我很想妳呢。」
我笑了。「酷,那就到時候見。」我掛斷電話,轉過身。
克裏斯欽正靠在車子旁緊盯著我,表情難以解讀。
「妳朋友怎樣?」他冷冷地問。
「他還好。他明天會來接我下班,我們會去喝一杯吧。你要不要一起來?」
克裏斯欽猶豫了一下,銀灰眼眸冷冰冰的。「妳認為他不會意圖不軌?」
「不會!」我語氣不悅,但忍住沒有白他一眼。
「好吧?」克裏斯欽投降似地舉起手。「妳去和妳朋友聚聚,我們晚點再見麵就好。」
我本來以為會吵一架,他這麼容易就讓步,害我措手不及。
「看吧?我也是很講理的。」他扯扯嘴角。
我做個鬼臉。等著瞧吧。
「我可以開車嗎?」
克裏斯欽驚愕地看著我,很訝異我會這麼問。
「我寧願妳不要。」
「到底是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被人載。」
「你今天早上就沒問題啊,你似乎也能忍受泰勒載你。」
「我相信泰勒的駕駛技術。」
「就不相信我的?」我雙手叉腰,「真是夠了!你的控製癖,簡直無遠弗屆,我十五歲就開始開車了。」
他以聳肩代替回答,好像不管我說什麼都沒用。噢,他真是氣死人了!樂觀看待一切?去死吧。
「那還是我的車嗎?」我問。
他不解地看著我。「當然是妳的呀?」
「那就把鑰匙給我,拜託。我才開過兩次,就是上、下班而已,你把樂趣都佔盡了。」我進入怨念全開模式。克裏斯欽嘴角扭曲,強忍著笑意。
「但妳不知道我們要去哪裏。」
「我確定你可以開示我,格雷先生,你到目前為止都做得很好。」
他驚訝地看著我,接著微笑起來。他這種嶄新的靦腆笑容,可以讓我心防盡卸,呼吸停止。
「做得很好是嗎?」他低聲道。
我臉紅了。「大部分的時候,沒錯。」
「嗯,這樣說也行。」他將鑰匙遞給我,繞過車子走向駕駛座的門,幫我打開。
***
「在這裏左轉。」克裏斯欽指示道,我們往北朝著I-5高速公路前進。「要命——慢一點,安娜。」他伸手扶著儀表板。
哦,拜託,我翻個白眼,但沒有轉頭看他,此時音響中傳來範·莫裏森的吟唱。
「慢一點! 」
「我已經慢了啊!」
克裏斯欽嘆息。「弗林都說了些什麼?」我能聽出他聲音裏的焦躁不安。
「我說過啦,他說我應該樂觀看待一切。」該死,也許我應該讓克裏斯欽開車,這樣我就可以看著他。事實上…我已打了方向燈準備靠邊停。
「妳在做什麼?」他驚問,全神戒備。
「讓你來開車。」
「為什麼?」
「這樣我才可以看你。」
他大笑。「不,別這樣——妳想要開車,那就妳開啊,我會看著妳。」
我不高興地瞪他。「眼睛看路!」他大吼。
我的血氣上湧。行!我往路口的人行道旁一停,火大地下了車,甩上門,站到人行道上雙手抱胸瞪著他看,他跨出了車外。
「妳在做什麼?」他低頭看著我生氣地問。
「不,你才是在做什麼?」
「這裏不能停車。」
「我知道。」
「那妳還停?」
「因為我受夠你的大呼小叫。要嘛!你來開車,不然我開車時,你就給我閉嘴!」
「安娜塔希婭,在我們還沒吃罰單前快點回車上去。」
「不要。」
他眨眨眼,一臉不知該怎麼辦的模樣,然後用手爬過頭髮,怒氣變成了手足無措。他突然看起來如此滑稽,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則蹙起眉。
「笑什麼? 」他再次凶我。
「你呀。」
「哦,安娜塔希婭!妳是這個星球上最令人挫敗的女人。」他對著空中揮手,「好,我開就我開。」
我抓住他的西裝邊緣將他拉向我。「不,你才是這個星球上最令人挫敗的男人,格雷先生。」
他低頭望著我,眼神幽深認真,手悄悄地繞上我的腰,將我緊摟在懷中。
「也許我們真的是天生一對。」他溫柔地說,鼻尖湊近我的髮深深地嗅聞,我伸手環抱著他,閉上了眼。從今早到現在,我才感覺自己真正放鬆了。
「噢…安娜,安娜,安娜。」他低語,吻著我的髮絲,我則摟得更緊。我們就這樣動也不動地站著,享受意外的片刻寧靜,而且是在大馬路上。不久,他放開我,打開乘客座車門,我乖乖地坐進去,看著他繞過車子。
重新發動車子,克裏斯欽駛入車流,無意識地隨著範·莫裏森輕輕哼唱。
哇,我從沒聽過他唱歌,連洗澡時都不曾,從來沒有,這令我蹙起眉。他的聲音很好聽——這是當然的囉,嗯…他有聽過我唱歌嗎?
如果聽過的話就不會想娶妳了!我的潛意識雙臂交抱,穿著一件經典Burberry格子風衣。一曲既終,克裏斯欽揚唇而笑。
「妳知道,萬一我們被開罰單,這車子可是在妳的名下。」
「好在我升官了,罰單我還付得起。」我沾沾自喜地看著他迷人的側臉,他的唇微彎。又一首範·莫裏森的歌響起,他開上往I-5高速公路的匝道向北而行。
「我們要去哪裏?」
「這是個驚喜。弗林還說了些什麼?」
我嘆息。「他說到FFFSTB什麼的。」
「SFBT,焦點解決短期治療,最新的一種治療方式。」他咕噥。
「你試過其它方式嗎?」
克裏斯欽哼了一聲。「寶貝,我什麼都試過了。認知心理學、弗羅伊德學派、機能主義、完形心理學、行為心理學…妳說得出來的每一種。我都已經試了好多年了。」他諷刺地說,但聲音出賣了他,語氣中的怨恨令人心痛。
「你認為這種最新的療法有幫助嗎?」
「弗林怎麼說?」
「他說不要糾纏在你的過去,要著眼於未來——專注在你想成為的樣子。」
克裏斯欽點頭,但同時也聳了聳肩,表情戒備。
「還有呢?」他堅持地再問。
「他談到你被人觸碰的恐懼,不過他用了另一種說法,還有關於你的惡夢與自我厭惡。」我看向他,在暮光下的他陷入沉思,邊開車邊咬著指甲,而後他飛快地瞥我一眼。
「眼睛看著路,格雷先生。」我挑起眉警告他。
他開心了些,但微微帶點惱怒。「妳真囉嗦,安娜塔希婭。他還說了些什麼?」
我吞嚥了一下。「他認為你不是施虐狂。」我低語。
「真的?」克裏斯欽平靜地說,隨後皺起眉頭,車裏的氣氛一瞬間急轉直下。
「他說這個字眼並不屬於精神疾病,從九O年代開始就不算了。」我輕聲道,急著挽救彼此的情 緒。
克裏斯欽的臉色暗下,緩緩呼出一口氣。
「這方麵弗林的看法和我有點出入。」他靜靜地說。
「他說你總是把自己往最壞的方麵想,我知道他說得沒錯。」我低語,「他也提到了性虐待,但他說那隻是一種生活方式的選擇,並不是精神疾病——也許這就是你正在想的。」
他的銀灰眼眸再次迅速瞥我一眼,雙唇抿成一條冷酷的線。
「所以,和優秀醫生聊過一次之後,妳就變專家啦!?」他酸酸地說,視線轉回正前方。
哦,真是的…我嘆口氣。
「聽著,如果你不想聽他說了些什麼,就不要問我。」我柔聲低語。
我不想吵架,但無論如何他說得對——我見鬼的哪懂他所有的毛病?我曾經想瞭解過嗎?我是可以列出幾個重點,他的控製癖、他的佔有慾、他的嫉妒心、他的過度保護,我也完全瞭解這些毛病是哪裏來的。我甚至也清楚他為什麼不喜歡被人觸碰,我看過他身上那些疤痕。但對他心理的問題,我隻能用想像的,對他的惡夢,我也隻是匆匆一瞥,而且就那麼一次。弗林醫生還說——
「我想知道你們談了些什麼。」克裏斯欽打斷我的思緒,離開I-5高速公路下到172交流道出口,往漸漸沉下的夕陽方向開去。
「他說我是你的情人。」
「是嗎?」他的口氣和緩許多,「嗯,如果不計較用字遣詞,就不像他了。我認為他這樣形容很精確,不是嗎?」
「你也把臣服者們當成情人嗎?」
克裏斯欽又蹙起眉頭,但這次是因為思考。他流暢地將紳寶車再次往北開去。我們要去哪裏?
「不,她們隻是性伴侶」他輕聲說道,又是小心翼翼的口氣。「妳是我唯一的情人,而且我希望得到更多。」
噢…那個神奇、充滿各種可能性的字眼又出現了。我笑了起來,在心裏擁抱自己,我內心的女神整個人心花怒放。
「我知道。」我輕聲說,努力掩藏興奮之情。「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克裏斯欽,把這幾天的事情好好想一想。」他覺得奇怪地看我一眼,有點困惑,頭微微偏向一側。
過了一會兒,讓我們停下的燈號轉綠,他點點頭,將音量調大,對話到此告一段落。
範·莫裏森還在吟唱——現在這首比較正麵些,是關於一個美妙夜晚及在月光下共舞什麼的。我看向窗外的鬆樹和杉木,西斜的夕陽正為它們灑上點點金光,長長的樹影投射在馬路上。克裏斯欽轉進一條住宅區馬路,我們往西向著普吉灣開去。
「我們要去哪裏?」我們轉上另一條路時,我又問了一次。我瞄到一個路牌——西北第九大道,我依然一頭霧水。
「驚喜。」他神秘兮兮地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