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剛透露了些關於你本身相當驚人的事實,而你現在卻要求我嫁給你。」
他向兩側偏了偏頭,似乎在思考這些事。他心情好了起來,謝天謝地。
「沒錯,我想妳對目前的情形描述得還算正確,也很公平。」他淡淡地說。
我對他搖頭。「你不是喜歡把最好的留到最後嗎?」
「我已經過了那個階段,現在是及時行樂的支持者了。要把握當下啊,安娜。」他輕聲道。
「聽我說,克裏斯欽,我認識你的時間和三分鍾差不了多少,還有很多我必須弄清楚的事。我今天喝太多了,有點餓,也很累,我想上床睡覺了。我需要考慮一下你的求婚,就像我必須考慮你曾經給我的那份契約,還有——」我抿緊雙唇,擺出不高興的樣子,也試圖讓彼此間的氣氛輕鬆一點,「這個求婚也太不浪漫了吧。」
他偏著頭,嘴角揚起一抹微笑。「言之有理,一如既往,史迪爾小姐。」他輕聲說,聲音裏有一絲如釋重負。「所以不是拒絕囉?」
我嘆口氣。「不是,格雷先生,這不是拒絕,但也還不是同意。你會這麼做隻是因為你嚇壞了,而且你不信任我。」
「不對,我這麼做是因為我終於遇到一位我想與之共度餘生的伴侶。」
噢,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內心深處在融化。他怎麼有辦法在最糟糕的情形下,說出最浪漫的話?我驚訝地張大了嘴。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遇到這種事,」他繼續說,一臉的真心誠意。
我愣愣地看著他,想找句話來回答。
「可以讓我再想一想嗎…拜託你?也讓我想想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你之前是怎麼說的——你要求我給你耐心和信任,嗯,讓我回敬你同樣的話,格雷,現在我也需要它們。」
他梭巡著我的眼,過了一會兒,他伸手將我的髮絲攏向耳後。
「我可以接受。」他迅速給我一個吻。「不夠浪漫,是嗎?」他挑起眉,我警告地搖搖頭。「想要鮮花和真心?」他柔聲問。
我點頭,他對我微微一笑。
「妳餓嗎?」
「嗯。」
「妳沒吃東西。」他的眼裏蒙上一層寒霜,牙關緊咬。
「沒有,我沒吃。」我跪坐在地上,無力地看著他。「打從親眼看到我男朋友和他的前任臣服者親密互動,又被丟出我的公寓之後,我就完全沒有食慾了。」我瞪著他,雙手在臀邊握緊。
克裏斯欽搖頭,優雅地站起身。哦,我們終於可以離開地板了。他向我伸出手。
「我弄點東西給妳吃吧。」他說。
「我可以直接上床睡覺嗎?」我精疲力竭地說,伸手握住他的。
他拉我站起身,我全身僵硬,他低頭看著我,表情溫柔。
「不行,妳得吃點東西。來吧。」霸道的克裏斯欽回來了,讓人鬆了口氣。
他帶我走向廚房,扶我坐上椅凳,接著又往冰箱去。我瞥一眼手錶,天。都快十一點半了,我明天一早還得上班呢。
「克裏斯欽,我真的不餓。」
他故意裝沒聽到,在大冰箱裏翻找了半天。
「奶酪?」他問。
「現在太晚了。」
「蝴蝶圈餅?」
「冷藏的?不要。」我沒好氣。
他轉身對我一笑。「妳不喜歡吃蝴蝶圈餅?」
「不是在晚上十一點半吃。克裏斯欽,我要去睡覺了。你可以整個晚上都待在這裏翻查冰箱,但我很累了,我今天過得太過精彩了,精彩到讓我很想忘了這一天。」我滑下椅凳,他一臉不悅,但現在的我才懶得理會。我想上床去,我真的累壞了。
「奶酪通心粉?」他拿出一個覆蓋著錫箔紙的白色大碗,一臉期盼的樣子可愛極了。
「你喜歡吃乳酩通心粉?」我問。
他興奮地點頭,我的心當場融化,忽然間,他看起來好年輕稚氣。誰想得到?克裏斯欽·格雷喜歡小孩子吃的東西。
「妳也吃一點?」他滿心期待地問,我拒絕不了他,況且我也餓了。
我點頭,對他無奈一笑,他回應的笑容令人迷醉。他拿掉碗上的錫箔紙,整碗放進微波爐裏,我重新坐回到椅凳上,看著克裏斯欽·格雷這位美男子——這位想要和我結婚的男人——輕鬆優雅地在他的廚房裏忙進忙出。
「所以你還知道怎麼用微波爐啊?」我柔聲虧他。
「如果是一袋袋裝好的,通常我都可以處理,但如果是真正的食材,我就搞不定了。」
我無法相信這就是不到半小時前還跪在我麵前的男人,他又回到原本輕鬆活潑的樣子了。他在早餐檯上放好餐墊、餐盤和餐具。
「已經很晚了。」我低喃。
「明天別去上班了吧。」
「我明天必須去上班,我老闆要去紐約了。」
克裏斯欽皺眉。「妳這個週末想去那邊嗎?」
「我查過天氣預報,看來會下雨。」我搖搖頭。
「哦,那妳想做什麼?」
微波爐叮了一聲,通知我們的晚餐已經熱好了。
「我隻想靜靜過完一天,享受每一分每一秒,日子過得太精彩也會……讓人疲倦。」我挑起一道眉看著他,他聰明地裝作沒看到。
克裏斯欽將白色大碗放在我們的餐盤之間,坐到我身邊來。他看起來心事重重,也有點心不在焉。我將通心粉舀到我們的盤裏,聞起來好好吃,幾乎引得我垂涎三尺。我餓昏了。
「蕾拉的事很抱歉。」他低語。
「你為什麼要道歉?」嗯嗯嗯,通心粉吃起來和聞起來一樣美味,我的胃感激地咕嚕了一聲。
「發現她在妳家裏,妳一定被嚇壞了。泰勒稍早前才親自檢查過一遍,他非常懊惱。」
「我不怪泰勒呀。」
「我也是。他一直都在外麵找妳。」
「真的?為什麼?」
「我不知道妳跑去哪裏了,妳又沒帶背包和電話,我沒辦法追蹤到妳。妳去了哪裏?」他聲音溫柔地問,但聽得出來字句底下暗潮洶湧。
「伊森和我到對街的酒吧去了,那樣我才可以看到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如此。」我們之間的氣氛稍稍改變了些,不再那麼輕鬆了。
好吧,既然如此…要玩遊戲我奉陪。我們就來翻翻舊帳吧,五十道陰影先生。為了緩和我越來越旺盛的好奇心,但又害怕聽到答案,我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地開口問 「所以,你在公寓裏陪著蕾拉做什麼? 」
我抬眼看他,他愣在當場,盛滿通心粉的叉子停在半空中。哦,不,這可不妙。
「妳真的想知道?」
我的五髒六腑開始抽緊,食慾蕩然無存。「是的。」我低語。真的嗎?妳真的想知道?我的潛意識把她喝光的琴酒空瓶摔在地上,坐在扶手椅裏驚恐地瞪著我。
克裏斯欽的嘴抿成一條線,猶豫了一下,道「我們聊了一會兒,然後我幫她洗了澡。」他的聲音粗啞,我還來不及接話,他就繼續往下說「我拿了妳的衣服給她穿,希望妳不介意,她原先的衣服太髒了。」
天殺的,他幫她洗澡?
這樣做也太不適當了,我頭昏腦脹,低頭盯著沒吃完的通心粉,現在看到它讓我想吐。
我的潛意識指導我試著用理性的態度看這件事。我腦子裏冷靜又講道理的部分很清楚,他這麼做是因為她真的太髒了,但我做不到,我那脆弱善妒的那一麵無法忍受。
我突然好想哭,不是那種梨花帶雨、端莊秀氣、滑落兩行清淚的哭,而是對天嘶喊的那種嚎啕大哭。我深吸一口氣壓下這股衝動,但我的喉嚨卻因為強忍淚意而幹燥疼痛。
「我當時隻能那麼做,安娜。」他柔聲道。
「你對她還有感覺嗎?」
「沒有。」他大吃一驚,隨後雙眼緊閉,表情帶著某種痛苦,我轉開視線,再次盯著讓我噁心的食物。我沒辦法看他。
「看到她現在完全變了個人,崩潰又破碎,我隻是關心她,出於人的天性去關心另一個人。」他聳聳肩,似乎想要抖掉不愉快的回憶。嘖,難道他指望我發揮同情心嗎?
「安娜,看著我。」
我辦不到,我知道若我這麼做了一定會淚如雨下。我承載不了這麼多事情,我就像一缸加得太滿的汽油,因為超出容量而滿溢。已經沒有空間了,我就是沒辦法再去應付任何廢話,我會因此爆炸燃燒,而如果我這麼做了,場麵一定會很難看,哎!
克裏斯欽以如此親密的方式安慰他的前任臣服者,我腦海中閃過畫麵——他替她洗澡,老天,一絲不掛——一股痛苦的強烈顫慄湧過我全身。
「安娜。」
「什麼?」
「別這樣,那樣做不代表什麼。那就像是在照顧小孩,一個身心俱疲、極度衰弱的孩子。」他輕喃道。
他見鬼的哪知道什麼叫照顧小孩?那是一個女人,他曾經與之共享過一段非常純粹卻離經叛道的性愛關係。
噢,心好痛。我深深地、穩穩地吸進一口氣。或許他指的是他自己,他才是那個身心都被摧殘殆盡的孩子,這樣講就通了些…但可能也根本沒道理。噢,這真的爛透了,突地,我累得像連骨頭都快散了,我需要睡眠。
「安娜?」
我站起身,把餐盤拿到洗碗槽邊,將沒吃完的食物倒進垃圾桶。
「安娜,別這樣。」
我轉身麵對他。「不要再說了,克裏斯欽!不要再說『安娜,別這樣』了!」我對他大吼,淚水奪眶而出,沿著臉頰滑落。「我受夠了今天一整天那些狗屁倒灶的鳥事,我要上床睡覺了,我很累,情緒也很差,現在就別管我了。」
我轉過身,幾乎是用跑的回臥室,他瞪大雙眼的驚恐表情還印在我腦中,很高興知道我也能嚇壞他。我用兩倍速度脫下身上的衣物,在他的五鬥櫃裏一陣亂翻,拉出一件他的T恤後往浴室走去。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幾乎認不出回望著我的那個憔悴虛弱、紅著眼眶、淚痕斑斑的瘋婆子是誰。我撐不下去了,滑坐在地上,任由再也無法控製的情緒一湧而上,從讓人胸口緊縮的啜泣,轉變為一發不可收拾的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