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式怎麼樣了?」

「抓狂了,」他挖苦地回答。「妳還想再跳幾支舞嗎?還是妳想回家了?」他瞄一眼手錶,「五分鍾後就要開始放煙火。」

「我喜歡看煙火。」

「那我們就留下來看。」他環著我的肩,將我拉近些。「別讓她橫在我們之間,拜託。」

「她關心你呢。」我喃道。

「是沒錯,而我對她……隻是朋友而已。」

「我看她並不是這麼想。」

他皺起眉頭。「安娜塔希婭,伊蓮娜和我…關係很複雜,我們共享一段過去,但也僅止於此,都過去了,就像我一再告訴妳的,她是個好朋友,如此而已。拜託,忘了她吧。」他輕吻我的髮,我也不想因為這樣毀了這個夜晚,便決定不去想了。我也隻是試著想弄懂這一切。

我們牽著手走回舞池邊,樂隊還在熱烈地演奏。

「安娜塔希婭。」

我轉過身,凱瑞克站在我們身後。

「我在想,不知妳是否願意賞光與我跳下一支舞?」凱瑞克對我伸出手,克裏斯欽聳聳肩,微笑著放開我,由凱瑞克領我走進舞池。森姆指揮樂隊奏出法蘭克·辛納屈的經典名曲《和我一起飛翔》,凱瑞克將手扶上我的腰,輕輕領著我加入跳舞人群。

「我要謝謝妳慷慨大方地贊助我們的慈善活動,安娜塔希婭。」

從他的語氣中我可以感覺到,他這是在拐著彎問我能不能負擔這筆金額。

「格雷先生——」

「叫我凱瑞克,拜託,安娜。」

「我很高興能付出一份心力。我得到一筆意外之財,但我並不需要它,剛好有個值得捐獻的理由。」

他低頭對我一笑,抓住此機會,我想問些無傷大雅的問題。把握良機啊,我的潛意識將手圈在嘴邊對我大吼。

「克裏斯欽跟我提過一些他的過去,所以我想應該要支持您的活動。」我補充,希望這可以鼓勵凱瑞克多說一點關於他那個神秘兒子的事。

凱瑞克很驚訝。「是嗎?這可真不尋常。妳一定對他有很好的影響,安娜塔希婭,我不記得曾看過他這麼…這麼開朗。」

我臉紅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讓妳尷尬。」

「嗯,以我有限的經驗來看。他是個非常特別的男人。」我輕聲說。

「他確實是。」凱瑞克低聲表示同意。

「克裏斯欽的童年很駭人,也讓他傷痕累累,這是就他告訴我的部分來看。」

凱瑞克皺起眉頭,我擔心自己是不是踩到界限了。

「警方把他帶來時,我太太正好是負責的醫生,當時他瘦得隻剩皮包骨,還嚴重脫水。他不肯開口說話,」凱瑞克再次皺眉,盡管縈繞我們周邊的是輕快的舞曲,但他已陷入可怕的回憶中。「事實上,他大概有兩年都沒開過口,最後是鋼琴讓他解放了自己。哦,當然還有蜜雅的出現。」他親暱地對我微笑。

「他鋼琴彈得很好,而且又那麼有成就,你一定感到很驕傲。」我的聲音聽起來帶點苦惱。真糟糕,兩年沒開口說話。

「無比的驕傲,他是個意誌堅決、才華洋溢、非常聰明的年輕人。但告訴妳一個小秘密,安娜塔希婭,看到他今晚做回自己——無憂無慮,就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這才是我和他母親真正的驚喜,我們一直在談論這件事,我相信這要感謝妳的功勞。」

我應該全身都紅透了。要怎麼回答才好?

「他孤獨太久了,我們從沒想過能看見他找到伴。不管妳做了什麼,請繼續下去,我們想看到他快樂。」他忽然停下,似乎換他懷疑是否踩到了界限。「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害妳尷尬。」

我搖頭。「我也想看到他快樂。」我結結巴巴地說,不確定該多說些什麼。

「嗯,我很高興妳今晚能來。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真的讓人很開心。」

隨著《和我一起飛翔》最後一段音樂漸歇,凱瑞克放開我,彎腰一鞠躬,我也模仿他的好風度以屈膝禮回應。

「和老頭子跳舞跳夠了吧。」克裏斯欽出現在我身旁,凱瑞克大笑。

「把『老』字拿掉,兒子,我可是以懂得享受人生出名的呢。」凱瑞克調皮地對我眨眨眼,漫步回到人群中。

「我想我父親喜歡妳。」克裏斯欽輕聲說,看著他父親在人群中談笑風生。

「有什麼好不喜歡的?」我故意風情萬種地從睫毛下瞄他一眼?

「說得好,史迪爾小姐。」他將我摟住,此時樂隊開始演奏《絕對是妳》。

「陪我跳舞?」他誘人地低語。

「我的榮幸,格雷先生。」我回他一笑,他再次帶我滑入舞池。

到了午夜,我們往船屋和帳篷中間的海岸走去,其它的賓客早已聚集準備欣賞煙火。主持人回到舞台上宣佈,所有來賓可以除下麵具以便看得更清楚。克裏斯欽摟著我,但我發現泰勒和索耶也隨侍在側,可能是因為我們正身處人群中吧,他們不停掃視周圍。碼頭邊有兩位黑衣煙火工程師正在做最後的準備動作。看到泰勒使我想起蕾拉,她可能也在這裏,可惡,想到這令我全身發冷,便往克裏斯欽靠緊一些。他低頭看我,將兩人間的距離更加縮短。

「還好嗎,寶貝?會不會冷?」

「我很好。」我很快地往身後瞄一眼,看到另外兩位我忘了名字的保全人員也在身邊。克裏斯欽將我移到身前,用雙臂環抱著我。

碼頭忽然響起一首激昂的經典電影主題曲,兩枚火箭式煙火衝上天際,在海灣上空隨著一聲巨響後爆開,燦爛奪目的橙白火花將寧靜的海麵照得閃閃發亮。接著,更多煙火發射到空中,我張大嘴欣賞那萬花筒般千變萬化的色彩。

我想不出曾看過比這更令人嘆為觀止的演出——除了在電視上。但電視和現場根本不能比,每個煙火都搭配了音樂,一發接著一發,一響接著一響,滿天的燦爛光芒讓賓客頻頻驚呼和嘆息,此景隻應天上有哪。

在海灣浮橋上有些柱狀煙火,向空中噴射出鋼彈二十英呎的眩目銀色火花,隨後變換成藍色、紅色、橙色,最後又回到銀色,隨著音樂來到高潮片段,更多的煙火加入表演陣容。

我的臉因為一直開心地傻笑而開始酸痛,我看了五十道陰影先生一眼,他也同樣滿臉驚奇,像個小孩似地看著這場絕讚的煙火秀。最後的壓軸是六枚煙火同時在夜空中爆開,所有人全都沐浴在金色火花中,人群爆出一陣瘋狂熱情的掌聲。

「各位先生女士,」主持人等歡呼聲暫歇後說,「美好的夜晚已近尾聲,隻有一點要補充,因為您們的慷慨解囊,我們總共募得一百八十五萬三千元的善款。」

熱烈的掌聲再度響起,碼頭邊出現以銀色瀑布火花組成的『共同麵對謝謝您』字樣,在水麵上閃耀著光芒。

「哦,克裏斯欽…這太美好了。」我笑看著他,他彎腰吻吻我。

「該走了。」他低語,俊美的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話中帶著承諾。

我忽然感覺累壞了。

他再次抬頭,泰勒就在旁邊,人群在我們身邊散去。他們沒有交談,但隱約交換著什麼訊息。

「在這裏等一下,泰勒要我們等到人群全部離開為止。」

哦。

「我想剛才的煙火表演,大概讓他老了一百歲。」他補充。

「他不喜歡煙火嗎?」

克裏斯欽低頭寵愛地看著我,搖了搖頭,但沒多做解釋。

「所以,亞斯本……」他說,我知道他是在轉移我的注意力,還真有效。

「啊……我還沒付拍賣金呢。」我驚呼。

「妳可以寄支票去,我有地址。」

「你真的氣壞了。」

「對,沒錯。」

我咧嘴而笑。「都是你和你的玩具害的。」

「妳撐過去啦,史迪爾小姐,也換來最滿意的結果,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邪邪一笑,「順便問一下,它們在哪裏?」

「銀色小球?在我包包裏。」

「我想拿回來,這麼有效力的工具不適合留在單純的妳身邊。」

「你擔心搞不好下次我會在別人麵前使用,然後更加努力撐過去?」

他眼裏閃著危險光芒。「我希望不會發生這種事,」他的聲音裏帶有一絲冷峻,「不準,安娜,妳的歡愉隻屬於我。」

哇噢。「你不相信我?」

「當然信。現在我可以拿回來了嗎?」

「讓我考慮一下。」

他瞇起眼看我。

舞池再次響起音樂,但隻是DJ播放的動感舞曲,重低音持續打著節拍。

「妳要跳舞嗎?」

「我累壞了,克裏斯欽。如果可以,我想回家了。

克裏斯欽看泰勒一眼,對方點點頭,我們開始跟在幾位喝醉的賓客後麵走向大宅。我很慶幸克裏斯欽牽著我,因為那雙超高的繫帶高跟鞋,讓我的腳痛死了。

蜜雅跑到我們身邊。「你們不是要走了吧?真正的音樂才剛開始呢。來嘛,安娜。」她抓起我的手。

「蜜雅,」克裏斯欽警告她,「安娜塔希婭累了,我們要回家,而且明天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是喔?

蜜雅噘起嘴,但竟然沒有反駁克裏斯欽。

「妳下星期一定要找時間過來玩,也許我們可以去逛街?」

「好啊,蜜雅。」我揚唇笑道,雖然腦海深處想著怎麼可能?我可是要上班賺口飯吃的人哪。

她很快地吻我一下,接著用力摟抱克裏斯欽,把我們兩個都嚇了一跳,更驚人的是她直接把手按上他的西裝領口,他隻是低頭寵溺地對她笑。

「我喜歡看到你這麼開心,」她甜甜地說,吻了下他的臉頰。「拜,你們好好玩喔。」她走回等著她的那群朋友——莉莉拿下麵具之後,臉顯得更臭了。

我傻傻地想著西恩到哪兒去了。

「離開之前要先去向我爸媽道別,來。」克裏斯欽帶我越過鬧哄哄的賓客們去找葛蕾絲和凱瑞克,他們熱情地與我們道別。

「請一定要再來玩,安娜塔希婭,有妳在這裏真的好開心。」葛蕾絲親切地說。

她和凱瑞克的反應讓我有點招架不住。還好葛蕾絲的父母已經先行離開,我可以避免經歷另一次熱情的道別。

克裏斯欽和我靜靜地牽著手走向前門,數不清的車輛正一字排開等著迎接賓客。我抬眼看著五十道陰影先生,他看來快樂又自在,看到他這樣真的很讓人開心,雖然我懷疑經過這麼特別的一天,還能有好心情真是不尋常。

「妳夠暖和嗎?」他問。

「嗯,謝謝。」我拉緊絲綢披肩。

「我今晚真的很開心,安娜塔希婭,謝謝妳。」

「我也是,尤其是某些部分。」我笑道。

他笑著點頭,但隨即皺起眉。「不要咬嘴唇。」他用足以令我全身血液歡唱的方式警告我。

「你說明天很重要是什麼意思?」我讓自己轉栘注意力。

「葛琳醫生要來幫妳做檢查,另外,我還有個驚喜要給妳。」

「葛琳醫生?」我止步。

「對。」

「為什麼?」

「因為我討厭保險套。」他冷靜說道,映著紙燈籠微光的眼睛打量著我的反應。

「這是我的身體。」我咕噥,因為他沒事先問過我而惱火。

「也是我的。」他低語。

我看著他,賓客紛紛無視我們存在般地經過我們身邊。他看起來一派真誠,對,我的身體屬於他…他比我自己更瞭解它。

我伸出手,他一如往常地輕微瑟縮一下,但沒有移動身軀,我捏著他的領結一角將它拉開,露出他襯衫領口的第一顆扣子,我輕巧地解開它。

「你這樣看來好性感。」我小聲說,事實上他每分每秒都性感,但這樣看起來更迷人。

他微笑。「我得帶妳回家了,來吧。」

來到車子旁邊,索耶交給克裏斯欽一個信封,他蹙眉看著它,又瞄了正由泰勒扶上車的我一眼,泰勒似乎因認某種原因而鬆了口氣。克裏斯欽坐進車內,把未開封的信遞給我,泰勒和索耶坐進前座。

「是給妳的,某個員工將它交給索耶,很明顯又是哪個拜倒在妳石榴裙下的傢夥所為。」克裏斯欽嘴角扭曲,擺明了不怎麼開心。

我看著信封,是誰給我的呢?我撕開它,在微光下很快地過目。該死,是她給我的!她為什麼不能放過我?

我可能錯看妳了,妳也肯定誤會了我。如果妳想為空白找到答案,我們可以共進午餐。克裏斯欽不想要我和妳見麵,但我真心想要幫忙。別誤解我的意思,我投贊成票,相信我,也請妳幫個忙,不要傷害他…他受的苦夠多了。打給我吧(206)279-6261。

羅賓森太太

可惡。她的署名是羅賓森太太!他告訴她了,那個混球。

「你告訴她了?」

「告訴誰什麼?」

「我叫她羅賓森太太。」我沒好氣地說。

「伊蓮娜給妳的?」克裏斯欽很震驚,「這太離譜了,」他咆哮,伸手爬過頭髮,我可以看出他火大了。「我明天會找她談,或是星期一。」他澀澀地說。

雖然我不好意思承認,但我心中有小小竊喜,我的潛意識精明地點點頭。伊蓮娜把他惹火了,這隻會是好事——當然的啦。我決定現在開始靜觀其變,把這封信確實收進皮包,接著做了一件絕對會逗他開心的事,把銀色小球還給他。

「下次再用囉?」我低語?

他看著我,雖然陰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臉,但我想他在笑,又捏了捏我的手。

我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就像今天一樣無邊無際的漫長。我知道了很多關於他的事,發現許多沒注意到的細節——美容沙龍、路線圖、他的童年,但還有更多更多尚未被挖掘的部分。還有羅賓森太太——沒錯,顯而易見的,她深深地關心他,我看得出他也關心她,但不是同一種方式。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想下去,這麼多的訊息已讓我頭痛欲裂。

***

我們一停在愛司卡拉的外麵,克裏斯欽就叫醒我。「要我抱妳進去嗎?」他柔聲問。

當然不行,我睡眼惺忪地搖搖頭。

我們走進電梯,我靠著他,將頭倚在他肩上,索耶站在我們對麵,不自在地挪動身體。

「很漫長的一天,對嗎,安娜塔希婭?」

我點頭。

「累嗎?」

我又點頭。

「妳話很少。」

我再點頭,他笑了

「來,我送妳上床。」我們走出電梯,他牽起我的手,但索耶忽然做個手勢表示禁止進入,我們隻好在門廳停下,那一剎那我立刻清醒過來,索耶對著袖子說話,我完全沒發現他身上有對講機。

「好的,泰勒。」他說完轉身麵對我們。「格雷先生,史迪爾小姐的奧迪車輪被人刺破,整輛車也被潑漆。」

老天,我的車!誰會做這種事?問題和答案幾乎同時出現在我腦海,蕾拉。我抬頭看向克裏斯欽,他麵無血色。

「泰勒擔心下手的人已經潛入公寓,可能也還沒離開。他要先確認一下。」

「我知道了,」克裏斯欽低語。「泰勒打算怎麼做?」

「他正和雷恩及萊諾斯搭貨梯上來。他們會先做一輪地毯式搜索,沒問題之後會通知我們。我在這裏和您一起等,先生。」

「謝謝你,索耶。」克裏斯欽將我摟緊些。「今天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他苦澀地嘆口氣,用鼻子摩挲我的髮。「聽我說,我不能待站在這裏等。索耶,看好史迪爾小姐,除非確認過一切正常,不然不要讓她進去。我相信泰勒隻是反應過度了,她沒辦法進到公寓的。」

什麼?「不行,克裏斯欽,你必須待在我身邊。」我懇求。

克裏斯欽放開我,「聽話,安娜塔希婭,在這裏等。」

不要!

「索耶?」克裏斯欽喚。

索耶打開門廳的入口讓克裏斯欽走進公寓,隨即將門在身後帶上,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前低頭看我。

真該死,克裏斯欽!各種恐怖的想像湧上心頭,但我能做的隻有站在這裏幹等。